第108章
作者:
穗竹字数:
3873更新时间:
2025-08-08 10:10:59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眼,才发觉自己错过了晚上的灯会活动。
意识回笼,乔宝蓓立马从床上弹坐起。起得太猛,大脑像骤然抱起的铅球,昏沉又失重。
缓和片刻,她吃力地捧着手机,一字一字给刘主管发去解释道歉的信息。
发完消息,又无端打了个喷嚏,便捡起沙发上的罩衫披在身上。
屋里很闷,还很潮湿,推开窗,才发现是下雨了。
夜风携雨丝,打斜地潲来阵阵温柔的凉意。乔宝蓓望着雨幕里一盏盏微亮的灯笼,觉得很美,心里却没由来地染上一丝微妙的惆怅。
她打算出去散散心,于是拿起白天的遮阳伞,推开了木门。
民宿的楼房很老旧,楼梯被外置在廊道的尽头。乔宝蓓趿着拖鞋下楼,在雨滴落下的声音里,听到了窗里传来的谈话。
“楼上那位,晚上起不来,带不了学生,我真想不通她来这里干什么,还好意思跟我发消息说自己睡过头了,也不编一个好听点的理由。”
“她给你发消息了?我看看。”
乔宝蓓停下脚步,慢慢贴着墙站,目光顺着敞开的窗户眺去。
她听得出是谁的声音,也知道是在说谁。
“嚯,还真是,印象里都不是第一回这样了吧。千金大小姐吗?谁都要迁就她,这次出来还非要自己单租一间。”
“她今天还跟我说晕车,坐不惯大巴。”
因为声调抑扬顿挫,这句稀松平常的话便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审判她,从穿着打扮,再到平时的行为举止,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刻意夸大。
乔宝蓓很久没有这般直面地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上一回,还是在晚宴上被一个自视清高的meangay评头论足。相比起后者,她的女同事明显要更温和,顶多算发牢骚。
纵使如此,乔宝蓓听得也不是很舒服。
她快步越过,并不友善地携去一阵风,把窗户猛地扣上。
这声响不小,屋里的俩人被吓一跳,纷纷看向窗外。
古镇的傍晚通常会很热闹,因为雨天,街上杳无人迹。乔宝蓓没走远,就近站在最亮堂的屋檐下,望着河道上的荷花灯出神。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了一下。
拾起来看,是条快递到货的短信提醒。地址是原地址,这么多天过去了,有一个平台她居然忘了改。
乔宝蓓不确定阿姨是不是休息了,她没打电话,而是发消息给对方,让她明天早上或者下午把快递整合了托司机送到公寓。
消息刚发出去,乔宝蓓才注意到上方的备注——她发错给傅砚清了。
糟糕。
乔宝蓓顿感头皮发麻,立即长按消息撤回。
撤回后,她看到顶端的昵称从“对方正在输入中”又跳转回了备注。
乔宝蓓咽了咽唾液,知道这是他看见消息了,正要回,但因为撤回给删了。
他要回什么?答应她的请求,送到公寓?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住哪里?怎么这么凑巧,刚好就看见她发的消息?——可他怎么没问她,为什么要撤回呢?
乔宝蓓心里有诸多疑问,像摇晃过的汽水,胸腔挤涨了密密麻麻的气泡。
她现在心情很差,想将错就错,给他发条消息,打一通电话。但又觉得很没必要。
能说什么呢?说她睡过头,出来散心,无意间听见同事的嘲讽?这太小题大做了
。
乔宝蓓抿了抿唇,还是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转身走进超市,给自己买了根冰棒以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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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傅砚清掌着手机,默然地注目了很久,把输入框里的内容一字一字地删掉。
他摘下眼镜,推开书房的门,来到隔间,整理她所说的那些快递。
乔宝蓓买的东西很杂,大到几万块的护肤品,小到几块钱的发饰耳环,还有一些品牌方送的新品配饰鞋包。看她近日的穿着,大概是不太需要sales送来的那些。
她这两天出去写生采风了,从更新的朋友圈动态便可窥见一斑。
傅砚清庆幸她没有对自己屏蔽。但又怕被她发觉,收回这唯一窥探她的途经。
这种无法触碰她,只能通过社媒揣度近况的感觉,傅砚清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他适应不能,也无法自洽,时常开车到她居住的楼盘下静坐。
楼层很高,从地面向上仰视,既望不见她栽种的花草,也眺不到她的所在的那层楼。要到另一栋楼,才能遥遥望见。
这有违他承诺过的事,可他无法自抑。
他想见到她。
比任何人都想。
回到家,属于乔宝蓓的那排鞋柜,已经原封不动十二天。她常躺的沙发,她使用的梳妆台,干净,工整,没有丝毫翻动使用过的痕迹。
双人床的另一侧空荡无人,摸过去没有体温,也没有温软的触感。他像是又回到过去,回到不曾拥有过她的过去,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望。在她的诊断下,他是病人,是犯人,也是信徒,被她关在禁闭室,放逐牢狱中,整日行尸走肉般地等待她的赦令。
这很难熬。
但他不得不听从她,放她自由,给她独立的空间。
第76章
次日一早,傅砚清抽空去看望了傅媛雅。
其实住得近,每天都能到她那里坐一坐,但他闲时总会开车到乔宝蓓的公寓楼下。
傅媛雅不止一次要求他来家里叙谈,得知情况是又气又无奈,笑骂他了许久。
不过,怎么就分居了?算算日子,还分居了十来天。
傅媛雅默了默,望他异常平静的侧脸,仍不太信:“你们吵架了?”
“嗯。”
“因为那事?”
傅砚清目光很淡。
接到眼神,傅媛雅了然,轻叹一息:“你也别总把她囚在家里。人小姑娘还年轻,想出去闯闯又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没这个家底。”
“她会受伤。”
隔着窗,傅砚清捻着手里尾点燃的烟蒂,嗓音低了许多,“我情愿她在家多花钱。”
傅媛雅瞪眼他:“你是她丈夫,又不是她爹。”
“当爹的下场就是讨嫌,这世上就没几个姑娘跟管得严的爹关系好。何况谁出去闯荡不受伤不吃苦?”
“她不需要吃苦。”傅砚清看向她,神色如常的平静,“她和我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说一句被呛一句,傅媛雅有些被气着,把膝上的毛毯翻来覆去地盖。
隔着窗缄默无言,唯有树梢上的鸟在婉转啼鸣。傅砚清站在树下,没抽那只烟,指间捻碎了便走进书房,扔到垃圾桶里。
他从书架里抽出宣纸,铺在桌上,摆弄笔墨。闲时垂钓,练字,是傅成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给他的习惯。傅媛雅望着他,想到已故之人,不由叹息。
“我和她聊过你。”傅媛雅转着轮椅慢慢靠近,缓声说,“我说你这人轴,不好相处。她说人的优缺点同根同源,讨厌你的你会认为你迂腐古板,喜欢你的人反而认为你踏实。”
“她喜欢你,觉得你认真,顾家,还温柔,跟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话音甫落,傅砚清磨墨的手微微一顿,复又继续:“你诈她,她会不开心。”
傅媛雅轻笑,手搭在桌上,腕骨的玉环敲出声响:“我诈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你实话告诉我,你听这话心里不觉得舒坦?”
傅砚清睇眼她,不置一词,敛眉提笔向纸落点。
窗外不知何时淅沥地下起雨,越下越大,染黑了石板路,汇成水流顺着管道往低处淌。
采风四天,天公不作美,总时不时卷起大风,扰乱外出计划,徒增麻烦。一会儿谁鞋湿了,一会儿谁淋了全身,一会儿谁帽子丢了不知踪迹,乔宝蓓既要帮着吹鞋,又要给喂预防感冒药,然后再在群里汇报五个孩子的状况,应付家长时不时突击的电话。
从昨天起,她就有些感冒,不知是受潮着凉了,还是昼夜颠倒没休息好。
以防传染人,乔宝蓓时刻戴着口罩,但也遮不住发出的咳嗽。电话里,家长一旦听到咳嗽声,就会起意忧虑孩子,避免这种情况,乔宝蓓基本都是压着嗓子沟通的。
做幼师很不容易。乔宝蓓深有体会。
刘主管那句劝告,她听进去了,也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了。
“你要辞职?”
刘主管讶异,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她眼尾的疲惫,心里有了准头,软下语气问:“是最近累着了,不适应这种强度的排课?”
乔宝蓓摇头:“前段时间我就想过要辞职,现在提出是因为刚好月底,暑期班也要结束了。”
“你还挺善解人意。”刘主管笑了下,语气不阴不阳,“就干一个月要辞职,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没有恒心吗?”
乔宝蓓微微蹙眉,不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她摘下口罩,直言道:“我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