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又是他先找上门的，还有求于她；既如此，她也不客气了。
  沈知衍只能点头，他知道，林芷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他阻止不了。
  林芷嘴上说得挺狠，可真等与陶洮成了不太密切的合作伙伴时，她还是心软了。不止为人备下足量的棉制品，连崔绣娘当时给她的那几匹毛棉混织布全都给了他。
  她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若是寻不到也无妨，保命要紧。”
  说到底，林芷还是不能接受有人因她而丧命。
  陶洮一笑，他没穿那件唬人的银鼠毛大氅了，反而换了棉衣棉裤，又裹了块皮子，除了瘦些，连脸都涂得黑黄黑黄的，与往来关外的跑商再无差异。
  “鄙人若能活命，定然会为林大掌柜寻来西番麦。我那奶兄弟，还望林大掌柜照拂一二。”
  第91章 过明路
  陶洮大年初五便点齐人马，冒着风雪走了。
  留下来的陶丰儿泪眼汪汪，要不是顾忌着年节上不见泪的规矩，他怕是得蒙在被子里好好哭一场。
  “给！”小崽子举着一块儿鸡蛋糕递到了陶丰儿嘴边。
  安安已经是个一岁多的大宝宝了，他现在一天有一顿小点心吃，通常是他小半个巴掌大小的鸡蛋糕或者枣泥糕，低糖版的，软乎乎易消化，林芷觉着不太好吃，可安安很珍惜。
  现下看着家里新来的小哥哥掉金豆豆了，他很大方地将今天的小糕糕分给哥哥。
  陶丰儿笑了笑，哄着小公子道：“安哥儿自己吃吧，我是吃了酸橘子，眼睛也酸酸的。”
  安安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橘子！”
  “哎呦，安哥儿，那橘子可酸了。你可吃不得，还是你的小糕糕好吃呢！”春婶正好出来，一下子就听见小崽子口齿清晰的‘橘子’两字儿，赶紧哄道。安安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瞧着大人吃甚都想吃，张着小嘴巴拖长了尾音啊……的时候，实在叫人难以拒绝。
  可他又不能吃，现在家里用饭都是避开小崽子的。
  安安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瞧着新哥哥好似没掉金豆豆了，它低头，啊呜一口，咬住了自个儿的小糕糕。
  陶丰儿小时候为了给陶洮寻郎中，大冬天的在内外院落锁后硬闯正院。陶洮是得了郎中救治，可他自个儿就没那么好运了，人还发着烧就被打了一顿。打那儿以后，陶丰儿人便有些不灵光。
  此时，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倒是与安安能叽里咕噜说到一处。
  林芷见他照顾小孩儿颇为细致，且人只是动作慢了些，性子憨直了些，其余倒是与常人无异。便干脆教他带着安安，反正小崽子现在精力十分旺盛，春婶一个人看不住他，奶娘已辞去了，正好让陶丰儿陪着好动的小崽子玩儿。
  送走陶洮后，林芷和沈知衍倒是难得地凑在一处，放炮仗、迎灶神、迎财神、送穷神、煮七宝羹……热热闹闹过了个安心年，直至初九沈知衍才又出城去各地巡视，不，送温暖去了。
  去年因着巡逻队的民壮是初步组建的，沈知衍过年都不得闲，少有能安生呆在家里的时候。今年因着巡逻队已有了经验，还得了总兵大人身边儿的好手调教了一番，已不必沈知衍日日悬心。
  又因着今年沈知衍拨了银子给巡逻队配了防具兵刃，又是县里选出来的好手，往那处一站，倒是更显肃杀。
  今年还不待沈知衍召民壮，已有人私下去求去年应征选入巡逻队的人去了。沈大人日日供应一顿饭食，能吃饱不说，还见荤腥，冬日里能为家里省下些口粮且不说，林大掌柜还给巡逻队的人每人发一条棉裤子配棉马甲！
  那些商队日日排队求也求不到的好东西，就这样白给啊？！因着这，今年来巡逻队应征的人挤破了头。沈知衍也不吊人胃口，早早便开始与杨典史组织巡逻队考校，又请了屯长耋老观看。
  叫人惊讶的是，不止头次报名的民壮要考，连去年选入巡逻队人的也要考，且考核标准比普通民壮严格许多。这倒是让原巡逻队里的有些人生了悔意：糟了，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便有些松懈了，怕是要教人比下去！
  果然，考校之后，有五人被刷下来。
  沈知衍瞧着低着头不敢见人的几人，出言道：“不进则退，异族贼心不死，尔等大好儿郎当保家卫国。今年不成，明年再来，望尔等莫要懈怠，莫要辜负父老乡亲！”
  顺势由杨典史颁布了宣威巡逻队准则，其中一条，便是年年考校，优胜略汰。
  考校持续了三日，又从民壮里挑选了二十来人，扩编了巡逻队。这下子，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新选入巡逻队的自然高兴，可叫刷下来的那几人可没脸见人了。巡逻队扩编，还叫刷下来，还是当着屯长耋老的面儿，他家这一整年都抬不起头了！
  心里发了狠，必要狠练，争取来年入选。
  沈知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年年不换人，那势必会使人懒怠，如此良性竞争才能保证巡逻队的质量。这个词儿自然也是与林芷学的，他觉得很对：边关辽阔，全指望着卫所保护是行不通的，自己的安危还得靠自己。
  紧张的考校之后是更加紧张的操练，霜降之后，磨合许久的巡逻队，便在各自划分的范围内日夜巡视。有先前的教训，无人敢懈怠半分。
  这支由沈知衍一手拉扯起来的巡逻队，在这个冬天，实实在在见了血。
  这一日，先前那只眼熟的十人小队又到了宣威拜访。且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带了上头的嘉奖大摇大摆进入县衙的。
  “沈大人能耐啊，练兵的名儿都传到总兵大人那头去了。瞧，这是咱总兵大人为您请的赏！”黑脸亲兵与沈知衍顽笑，手下的人麻利地带着四个大箱子往里搬。
  “皮子是我们总兵大人添的，那些各纸啊笔啊的是右承宣给的，哦，还有茶叶和五十两赏银。”
  这种上峰对下属鼓励性的奖赏程序没那么复杂，加之来的又是老熟人，还是个兵，自然更不讲究。放下箱子和札子就嚷着饿了，要沈知衍好好招待他和手下的人：“那什么，兄弟们一路上光啃那没滋没味的干粮去了，还想着去年烤羊肉的好滋味儿呢！”
  沈知衍自然懂，烤全羊、羊杂汤、酸菜馒头都管够！
  冬日，宣威县一个偏远的屯子叫鞑靼给盯上了。
  宣威今年出了大风头，棉种得好，棉厂和布坊更是热闹，告示一贴，往来的跑商如此多，自然也叫外族得了信儿：晓得这处定是有粮有肉。鞑靼竟在元宵那日带了百人小队摸到了屯子上，那处民屯偏僻，仅有二十三户人家，百来口人。
  按理说，对上兵强马壮，干惯了抢掠这一行的鞑靼来说，又会落得一个人死粮光的惨烈下场。
  可今年宣威扩编了巡逻队，连偏远的地儿也有充足的人手巡逻。巡逻队十五人为一支，三支队伍虽各自负责的巡视范围不同，可一有异动，铜锣一敲狼烟一点便能叫三支队伍互相支援。且因着今年巡逻队校考的事儿，很是在宣威县掀起了一股练武的风。
  如此，三支队伍，加上整个屯子的青壮，居然拖住了那支鞑靼，还成功求到了援军。驻扎在谷水县的卫所得了信儿，点了人马将那支百人鞑靼包圆了。
  功劳一件，且在各处对上鞑靼无还手之力的县里，表现格外显眼。顾郡守乐得为手下人请功，札子递上去，教总兵大人撞上了，也开口赞了一句。这才有了这回声势颇大的嘉奖行动。
  沈知衍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上头有人的好处了，右承宣的批详赞他‘勤慎廉能、治行卓异’。林芷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找不着眼，这批详颇为正式，是要抄录送入布政使司备案的，有了这批详，沈知衍考满升迁的事儿总算是过了明路了。
  “不过，这赏银是不是少了点儿？”林芷瞧着那几个银锭。只五十两，能顶甚事儿？
  巡逻队的人有功，要赏；受伤的人不止要赏，还要请医问药。还有被抢的百姓，为了鼓励百姓奋起反击，沈知衍同样赐下粮食草药。好在此次卫兵来得快，巡逻队和屯子里的青壮只受了伤，没死人。
  只有两人受了重伤，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林芷便将人送入棉厂做事去了。
  从来都是花钱容易赚钱难，银子这东西，花起来的时候真真是应了那句话：花钱如流水。
  上头送来的这五十两银子，是真不顶用。
  “大掌柜可别小瞧了这五十两银子。”沈知衍打趣她，“这银子是用的羡余银，右承宣为了加这一笔银子不止要写批文入库核对，还担了风险。”
  他凑近林芷，用气声道：“先皇极厌贪腐，正和年间，有按察使因擅赏地方知县五十两银被劾‘市恩’而遭贬。咱们这一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见林芷瞪大眼睛，沈知衍又道：“晓得林大掌柜日进斗金，瞧不上我这年俸五十两咯。”
  对，沈知衍这七品小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