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槐特意在今天请了假，陪着她一起在家里等成绩。
  到了真出成绩的那一刻，方夏也不敢自己查。
  方夏把输好了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的手机递给陈槐，自己则是捞起沙发上的抱枕把头捂住。
  她的语气忐忑不安：“我如果考得不好，你要委婉点跟我说。”
  “好。”陈槐应着，指尖悬停在“查询”两个字上，又说，“那我点了？”
  方夏把抱枕捂得更紧了，声音瓮声瓮气的：“点吧。”
  然后周围就都安静了。
  方夏等了有半分钟，也没听到陈槐说话的声音。
  她想，完了！
  她一定是考得很不好，所以陈槐才需要花时间措辞安慰她。
  心里一点点凉下去，方夏已经开始思考，她该去什么店里打工才好，或者直接进厂。
  下一秒，压在她头上的抱枕被掀开，她被陈槐扯进怀里，重重地亲了一口。
  “你上一本线了！夏夏！”
  陈槐激动得无所适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真好。”
  “真的太好了！”
  方夏懵懵地从陈槐手里拿过手机，当她看清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数字时，她自己也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陈槐一把将方夏紧紧搂住，激动地把人抱起来转圈圈。
  初三趴在地板上，灵活地转动着小脑袋，看着情绪激动的两个人。
  它不懂面前的两个人类在干什么。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个个小光斑。
  初三探出爪子，一跳一跳地扑着光斑玩。
  屋里，人在笑，猫在闹。
  屋外，树影摇，风正好。
  第35章
  填报志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家里没有电脑，方夏选好学校之后，就跟陈槐一起去找了一家网吧填志愿。
  这还是方夏第一次去网吧。
  旁边坐的人都戴着耳机打游戏，时不时还激动得喊出来，只有方夏，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填志愿。
  这种感觉很新奇。
  除了之前在学校上微机课，其他时候方夏还没有接触过电脑，此时的她，连打字都很生疏，但摸索了一会儿，她还是顺利登入了系统，进行填报。
  平时爱闹腾的陈槐，这时也显得格外沉静。
  他就坐在方夏旁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注视着方夏，看她站在梦想的大门外，跃跃欲试却又手足无措地敲门，看她离走出大山越来越近。
  真好啊，陈槐发自内心地想。
  他也祈祷着，一切顺利，方夏会如愿收到她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真的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
  填完志愿之后，就只有等待了。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漫长，烈日炎炎，晒得人心慌。
  整日沉闷，迟迟等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整日酷热，迟迟盼不来凉风习习的秋天。
  整日煎熬，迟迟看不到希望。
  填报志愿过去了大半个月，终于有好消息传来，方夏被溪北理工大学的数学专业录取了。
  在本省，算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也是方夏的第一志愿。
  “我要回去跟外婆说，外婆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是外婆多年来的心愿，今天，方夏终于达成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告诉外婆。
  “我和你一起回去。”陈槐说。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方夏给陈槐安排起来，“听我的，明天你就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吃顿好的。”
  “好，那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
  陈槐说，过几天就是方夏的生日了，他们可以去市里的游乐园玩，坐旋转木马，开碰碰车，再去看个电影。
  方夏说，大学九月初才开学，八月份她还能去找点兼职做，赚点钱攒着。
  陈槐又说，等他发了工资就给方夏买个电脑，他听说大学里的很多作业都需要用到电脑。
  陈槐还说，他们该提前去溪北看一看，去大学校园里转一转，提早让方夏熟悉一下学校周围的环境。
  关于明天，关于未来，他们说了好多好多。
  初三窝在沙发的一角，呼噜呼噜地念着经。
  蝉鸣阵阵的夏夜，他们依偎在一起，诉说着彼此的愿望和规划，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
  都说，蝉在地底蛰伏十多年，就只为了歌唱一个夏天。
  夏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就要过去了，这些拼命歌唱的蝉，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日子可以活。
  -
  第二天的天色很不好，灰蒙蒙的，层层堆叠的乌云像是压在了心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看来，迟迟未下的暴雨终于还是要来了。
  方夏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发了，陈槐起床后，给自己做了早饭，又给初三喂了猫粮，还打扫了屋子。
  下午，陈槐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菜，回到出租屋把菜洗好切好，便骑上摩托车赶去车站接方夏。
  之前都说好了，方夏会赶当天的车回市里，陈槐下午去车站接她，晚上一起在家里煮火锅吃。
  可是，陈槐在车站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方夏。
  每一趟到站的车，从车上下来的人里都没有方夏。
  陈槐打了方夏的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
  陈槐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山里信号不好，接不到电话，可能只是路上耽搁了，可能方夏留在舅舅家了……
  陈槐的脑子里有了无数种关于“可能”的猜想，慢慢的，最不好的那一种“可能”越来越明晰。
  轰隆隆的雷声伴着夜幕一起降临，闪电照得天空忽明忽暗，连最晚的一班车也已经到了车站，但仍旧不见方夏的影子。
  大雨浇了下来，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了，都忙着跑去有遮蔽的地方躲雨。
  陈槐彻底慌了，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直觉告诉他，方夏一定是出事了。
  陈槐也不管自己带没带雨衣，骑上摩托车就往菖兰镇赶。
  到了镇上，一打听，他才知道青平村拉客的车子出事了……
  -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天气晴好，陈槐会在傍晚时分接到走出车站的方夏。
  他们会紧紧地拥抱彼此，跟对方说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他们会一起坐摩托车回家，涮着火锅，喝着唯怡豆奶，一边笑着制止初三要往桌子上扑的动作。
  他们会一起吃蛋糕，庆祝方夏的二十岁生日。
  他们会一起买高铁票去溪北，去方夏的大学里逛一逛。
  他们会去城外的桂花林看桂花。
  他们会一起度过很多个纪念日和节日。
  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可是，陈槐万万没想到，他再次见到方夏，居然会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她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过度失血的脸色显得惨败不堪，手脚上全是惊心的伤痕。
  明明……明明前一天早上她还在兴高采烈地跟他商量什么时候去看电影，她还笑着说她要去附近的一家补课机构问问招不招兼职，趁着暑假多挣点钱，把学费攒出来。
  明明她九月份就可以去上大学了。
  明明她马上就可以开启新生活了。
  可是，现在的她，却只能盖着白床单躺在这里。
  方夏只能静静地躺着，什么也做不了，连手脚都是冰冷的，冷到没有一丝生机，冷到绝望。
  她再也不能跑，不能笑。
  再也不能尝到她喜欢的冰淇淋泡芙，不能闻到她喜欢的桂花香。
  再也不会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她心仪的大学。
  她的年纪还那么小，她还没过她二十岁的生日。
  奶奶走的时候，陈槐都没哭得这么伤心。
  因为奶奶病了很久了，年纪也大，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陈槐虽然不敢去想象没有奶奶的日子，但他很早就做起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每次回到家里，看到等在门口的奶奶，陈槐都觉得自己多赚到了一天和奶奶相伴的时光。
  可方夏的死不一样。
  这太突然了。
  陈槐在手机上选了好多漂亮的裙子加进购物车里，准备买给方夏穿。
  无意中刷到的做桂花糕的教程，他也收藏了，准备等中秋节就做给方夏吃。
  他还没告诉方夏，他已经找驾校报了名，也抽空去练了好几次车，准备等拿到驾照就给她一个惊喜。
  他还没告诉方夏，他已经攒下了不少钱，足够给她交学费。
  他还没告诉方夏，他准备去理个发，再买身新衣服，九月份高高兴兴地送她去上学。
  他还没告诉方夏，他真的好爱好爱她……
  那一天，医院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跪在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陈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