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天地里,所谓的规矩,本就可由他一人心意而定。
“随你。”
他道,算是默许。
千灵脸上顿时绽开一个无比明媚灿烂的笑容,比窗外倾泻而入的炽烈阳光还要耀眼夺目几分。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似乎想如狐形时那般,毫无顾忌地欢快摇动尾巴表达兴奋,整条尾巴大幅度地摆动了一下,带着呼呼的风声,险些扫落榻边小几上那只精致的,正盛着半盏清茶的官窑瓷盏。
“呀!”她低呼一声,慌忙控制住那条不听话的尾巴,脸颊飞起两抹红云,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一种新奇的感受。
那是拥有了某种专属称谓与特权的喜悦。
她按着乱动的尾巴,仰起脸,带着几分羞涩,又鼓足勇气,轻声唤道:
“无辞。”
这两个字从她柔软嫣红的唇间吐出,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软糯,尾音微微上扬,与他惯常的冷硬风格截然不同,如同温暖的春风试图拂过冰封的河面。
陆无辞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极轻微地颔首,算是回应。
然而,在他重新坐回那张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执起那支朱笔时,那落在最新一份关于边境军报奏折上的第一个批红之字,笔锋锐利如刀,力道似乎比平日重了半分,墨迹几乎透纸背。
“千灵……”
他于心底,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这个如今已属于殿内那个少女的名字。
他知道,寻找彻底解决魔印的方法,必须更快了。
不仅为了她的性命,为了兑现“自有法解”的承诺。
或许,也为了这一声,独一无二、打破了层层宫规与冰冷距离的“无辞”。
第71章 魂火之法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皇城的……
暮色如墨, 缓缓浸染着皇城的飞檐斗拱。
陆无辞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按着一份边境急报,朱笔悬停良久, 终是落下了一个杀气凛然的“斩”字。
烛光摇曳, 将他冷硬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千灵蜷在窗边的软榻上, 正与自己的尾巴较劲。
她今日换了一身浅青色的裙衫,想要学着宫中女子的仪态, 可那条蓬松的雪白尾巴总是不听话地从裙摆下钻出来, 扫得帘幔轻轻晃动。
“别动。”陆无辞头也不抬,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千灵委屈地撇撇嘴,却还是老实下来, 只用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尾巴尖的软毛。
自从化形后,她总觉得陆无辞待她与往日不同了。
依旧是纵容的, 却少了从前那份自然而然的亲昵。
是因为她不再是那只可以随意抱在怀里的小狐狸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发闷,连带着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就在这时,珠帘突然哗啦作响。
云湛带着一身夜露闯了进来。
他向来整洁的青衫下摆沾满了泥点,袖口被荆棘划破几道口子,发丝也有些凌乱。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的血丝,以及那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陆兄……陛下。”他先是对陆无辞匆匆拱手, 目光转向窗边那个身影时, 不由得怔住了。
他知道千灵已能化形。
早在清水镇时,她便在他面前显露过真身。
但此刻再见,心头仍是一震。
少女蜷在暮色里, 墨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 衬得小脸愈发白皙。
她蹙着眉与那条不听话的尾巴较劲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份灵动鲜活,陌生的却是这般具象的人形。
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长睫低垂时,竟有几分惊人的脆弱感。
云湛忽然想起在青云门时,这只小狐狸总是躲在陆无辞袖中,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这一路上,千灵被魔气侵蚀时疼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不哭出声。
而今她要以这般脆弱的形态,去面对连他都觉得棘手的险境。
“云湛?”千灵惊喜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你回来了!”
她赤着脚从榻上跳下来,裙摆翩飞,露出纤细的脚踝。
那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动。
云湛收敛心神,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陆无辞:“有眉目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粗陶小瓶,轻轻放在书案上。
那瓶子再普通不过,像是山野人家用的药瓶,瓶口用木塞紧紧封着。
陆无辞的目光落在陶瓶上,没有立即去碰。
千灵已经小跑到书案前,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摆动:“这是什么?能治好魔印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太过明显的期盼,让云湛心头一紧。
他想起在灵雾谷时,她蜷缩在石台上痛苦低吟的模样,想起她魔印发作时,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挣扎。
如今她这般期盼自由,反倒让他说不出口。
那巫医交代此法凶险时,脸上是何等凝重。
“我在近日,寻到一位隐居人界的魔界巫医,用了点东西和她交换。”
云湛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她说……魔印的本质是一缕活的魔魂碎片,它之所以难以祛除,是因为它已经与宿主魂魄交织共生。”
殿内烛火噼啪一响,映得三人脸色明暗不定。
“她给了这个。”云湛指尖轻点陶瓶,“说是用魔界特有的冰心草配以几种灵药炼制,能护住心神,而后需要一位修为深厚者,以自身魂火为引,进入千灵的识海,找到那缕魔魂碎片,在其最虚弱的时刻将其剥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过程极其凶险。”
陆无辞指尖轻叩桌面:"最虚弱的时刻?"
"月圆之夜,天地灵气最盛之时,魔魂会本能地吸收月华,这是它最活跃,却也最不设防的时刻。"云湛的视线扫过千灵苍白的脸,"但……施术者必须以魂火形态进入他人识海,稍有不慎,两人都可能魂飞魄散。"
他说这话时,余光扫过千灵。
千灵猛地站起身,尾巴炸开:"不行!这太危险了!"
"还有别的风险吗?"陆无辞的声音依旧平静。
云湛沉重地点头:"魔魂被逼到绝境时,可能会反扑。若是它选择与千灵的魂魄同归于尽......\"
后半句话不必说完,殿内陷入死寂。
陆无辞见她赤足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那条总是泄露情绪的尾巴紧张地绷直,这些细微的小动作,与从前那只小狐狸如出一辙。
可如今她要面对的,却是连他都觉得棘手的险境。
千灵急急抓住陆无辞的衣袖:\"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这个不行......"
"成功率多少?"陆无辞打断她,目光仍锁定在云湛身上。
陆无辞终于拿起那个粗陶小瓶。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与粗糙的瓶身形成鲜明对比。
瓶身冰凉,隐约能感觉到其中液体轻微的晃动。
"若是施术者魂火足够强大,且与宿主心意相通,约有五成把握。"
五成。
这个数字让千灵浑身一颤。
陆无辞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初升的月亮。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巫医还说了什么?”他问,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需要在月华最盛时,施术者分出一缕魂火进入宿主识海。魂火必须在魔魂吸收月华的关键时刻将其锁定,然后......"云湛顿了顿,"将其剥离,消灭。"
"吞噬?"千灵惊呼,"那你的魂魄会不会......"
"这就是最危险的部分。"云湛苦笑,"剥离魔魂后,施术者必须立即将魂火收回,在自己的识海中将其炼化。若是期间被魔魂反噬,或者炼化失败......"
陆无辞转身,月光在他眼中凝成寒霜:"朕来。"
"不行!"千灵急得尾巴直抖,"太危险了,我们再找别的......"
陆无辞摩挲着粗陶瓶身,许久不语。烛影在他脸上摇曳,将冷硬的轮廓映得晦暗不明。
"没有时间了。"陆无辞打断她。
云湛看着二人,又开口缓缓道:"还有一点要注意,用这个方法必须是施术者与宿主必须心意相通,否则魂火无法在识海中精准锁定魔魂。若是误伤了宿主魂魄......"
他未尽之言让千灵打了个寒颤。
陆无辞走到千灵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你信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