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两人一触即分，旋即再次碰撞。
  魔气与灵光在这片虚无空域中烙刻出短暂而激烈的痕迹。
  “轰——”
  不知是第几次术法的轰鸣声响起。
  两人的身形再次倒退数步。
  这次却是没再继续交手。
  剑衍看着那方脸色苍白，明显负伤之人，平声：“我说过，只凭你，不够。”
  不够格。
  苏菱寒只是执剑：“就凭我。”
  似有风扬。
  身下裙摆忽动。
  周身气势骤然汹涌攀升着。
  原本只渡劫初期的境界陡升。
  渡劫中期，渡劫后期，渡劫巅峰。
  隐隐地，还有上涨的趋势。
  剑衍眉目紧蹙：“燃烧本源......”
  “你是想让怀晏也为你陪葬么？”
  剑衍不过渡劫后期，如今苏菱寒依靠燃烧本源强行突破至渡劫巅峰，虽两人只相差一小境界，但到了这等修为境界，便是只差一丝一毫都会影响胜负。
  苏菱寒：“无论我去哪里，师兄都会陪我一起。”
  “但清寰祖师不会。”
  “清寰祖师与你早已是陌路。”
  “便是成功将清寰祖师复活重归，清寰祖师也只会将你斩杀，清理门户。”
  不知哪句话触到了对面之人的心弦。
  剑衍忽而伸掌合握。
  铺天盖地的魔丝朝她拢去。
  苏菱寒一剑斩之。
  甫一突破魔丝的合围，便见前方剑衍双手掐诀，有阵符显露。
  戮仙杀阵的起阵法诀。
  苏菱寒执剑，身形极速朝他掠去。
  吻雪剑厉鸣，似将整片空域撕裂。
  极速掠去，苏菱寒整个人几乎化作一道琉璃惊鸿，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连混沌都被冻结。
  燃烧本源的代价不可谓不大，每过一丝、一毫，她的身体有明显的裂纹显现，自丹田向全身寸寸蔓延。
  肉.身与神魂在此刻皆隐约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但她的目光却格外地沉静。
  剑衍双手掐诀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戮仙杀阵的符文已凝聚大半，诡谲的符光闪现，照应出他浸满汗珠的额角。
  一秒。
  一刹。
  又或是很久。
  “轰——”
  剑光与符光轰然相撞，可怖的，近乎摧毁一切的气浪光芒几乎吞噬了整片界外空域，连法则都在此刻紊乱，崩断。
  不知过了多久。
  光芒散尽。
  苏菱寒执剑静立。
  在她身后，剑衍双目中是明显的难以置信。
  ......她竟当真要，连同怀晏的性命一起赌上！
  魔气如决堤般溃散。
  剑衍身形摇晃。
  千年前的计划便已失败，而今依旧如此。
  无功德灵力祭天，便是将天元界缺失的气机补全，又如何重开仙路。
  如何成仙复活心中的不归人。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剑衍嘴角扯出了一个笑来，似叹似惋，又像释然：“好......”
  “好一招......玉石俱焚......”
  他的声音渐轻，目光渐远。
  似穿透无边虚无混沌，落向了曾经那个早已湮灭的岁月。
  岁月无垠。
  长达数千年的执念终归回了尘土。
  如梦初醒。
  ...
  ...
  中州。
  戮仙杀阵的阵芒忽而一黯，困于阵中的修士压力骤然一轻。
  沈听渝玉笛横唇，清嘹的笛音响起。
  阵外，陈观禹抬剑，全力斩落。
  “咔嚓——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戮仙杀阵的光壁之上有裂纹如蛛网暴起蔓延。
  很快化为块块碎片，转瞬间，又散作星点消散天地间。
  戮仙杀阵破了。
  卫怀晏的目光始终落在虚空。
  心口处的同心契始终灼热。
  像一团火。
  一团即将燃尽熄灭于无的焰火。
  那道与他紧密相连了七百年的气息，正如这团火一样。
  微弱的，如风中残烛。
  卫怀晏始终静立于原地，未动分毫。
  就像她曾对他说的那样——
  等她。
  四周溃散的魔族见戮仙杀阵忽破，当即便开始四散而逃。
  然，忽有一点清光显现。
  众人抬头望去——
  天边一线琉璃剑光斩落，似横贯天地。
  所过之处，魔气尽散，魔物瞬裂，化作漫天灰烬。
  直到涌至天地尽头，中州血穹不再，朗光重现。
  剑光散尽。
  卫怀晏终于看到她的身影。
  她素来喜爱的青色衣裙已被血色浸透。
  肉.身的裂纹从脖颈蔓延至脸颊，像即将破碎的琉璃。
  但她的目光依旧清亮，吻雪剑在她手中发出轻微悲鸣。
  陈观禹怔愣住。
  沈听渝眼角隐约微红。
  所有修士肃立着，默然垂首。
  “我回来了，师兄。”
  卫怀晏看着她来至他身前，与他轻语。
  一如既往的。
  眉眼弯弯若新月，语声清越如珠玉轻叩，尾音微扬，轻柔似春水潺潺。
  卫怀晏眉目温软：“嗯。”
  抬手，用灵力虚虚遮盖住她身体的裂纹，为她将衣裙清净。
  微微侧开身，与她并肩。
  苏菱寒抬眸，看到不远处的陈观禹。
  唤他：“小禹。”
  陈观禹握在手中的长剑轻颤。
  须臾，他缓步走上前，如旧敬声：“......师尊。”
  苏菱寒温温笑语与他道：“距那年你向我请教心法已逾七百余年，如今魔族已灭，你可能明悟了？”
  陈观禹张了张唇，竭力抑制住唇齿间的颤声：“弟子......明悟。”
  早就明悟了。
  他早在七百年前，就明悟了。
  苏菱寒轻点了点头：“剑山予你，我与师兄总是放心的。”
  陈观禹轻闭了闭眼：“弟子，定尽全山主之责。”
  苏菱寒抬步。
  那方，在她抬步的同时，沈听渝身形亦动。
  她看着眼前之人灵力遮盖之下逐渐蔓延的裂纹，张了张唇，却是失声。
  听霜剑凝现，苏菱寒将其递向她：“那年万妖盛会，我用的便是听霜与玉徽同迎妖族天骄，今后，听霜亦会陪玉徽同行。”
  沈听渝看着她递过来的长剑。
  须臾，却是轻笑了笑，接过：“凌雪仙的灵剑可是稀罕物，那我可要保存好。”
  苏菱寒也轻轻一笑，看着她：“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挚友。”
  “玉徽，保重。”
  本就微红的眼角蓦地一热。
  沈听渝阖了阖眼帘，将眼前朦胧隐没。
  嗓音微哑：“我此生，亦唯你一位挚友。”
  “保重，凌雪。”
  ...
  天光破云，万物寂然。
  澄澈天光缭绕，众人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远，愈渐模糊，直至不见。
  ...
  次日。
  陈观禹召修真界大小宗门于北荒，合议大同。
  有不同者——
  是日，血流万里不止。
  修真界悚然。
  ...
  人魔战争结束第三日，
  天下大同。
  ...
  漫野花原，清香如浪。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古树下，苏菱寒靠在师兄肩头，听到脑海中系统的机械音，缓缓阖了阖眼。
  轻声唤他：“师兄。”
  卫怀晏温声回应她：“嗯，我在。”
  苏菱寒轻轻笑了笑：“师兄，我要回家了。”
  卫怀晏与她相牵的十指紧扣：“嗯。”
  “我陪菱寒一起。”
  苏菱寒却是问他：“要亲吻么，师兄？”
  “要。”
  卫怀晏将她轻轻揽抱在怀中，低头。
  苏菱寒看着他轻柔吻落在她额头。
  随后是眼尾。
  卫怀晏牵着她的手，来至心口。
  苏菱寒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剧烈心跳声。
  唇瓣微微移动，吻落在她的鼻梁。
  卫怀晏与她温声：“话本子里说，喜欢一个人是要将心剖给她看的。”
  苏菱寒笑语，似是不满：“师兄不许我看，自己倒是看上了。”
  “收了我那么多画册子......”
  卫怀晏：“是师兄不好。”
  “罚我将心剖给菱寒看，好不好？”
  风吹过，拂起她一丝鬓发。
  苏菱寒眉目柔柔：“好。”
  墨玉瞳眸与琉璃般的眸光相对。
  卫怀晏微微低了低头，唇瓣顺着鼻梁轻吻至鼻尖。
  微微顿了顿。
  缓缓下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