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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作者:不见仙踪字数:3229更新时间:2025-11-25 14:15:34
  深情地表演完,程艾美率先来了一场变脸,精彩绝伦。她一边对着李然又捏又摸,看他瘦没瘦,叮嘱他现在还长身体呢,要好好吃饭,一边吊起一只眼角睨迟蓦,狐疑地说道:“你就在这儿待一晚上吧?明天就走吧?”
  迟蓦懂了,说:“我跟小叔不在这儿,也没见你们成天提着旅游包到处旅行,经常在家。奶奶,没人管,你和爷爷都快玩儿疯了吧。”
  “哪儿有,不可能,根本没有,哈哈,哈哈哈。”程艾美尴尬一笑,腼腆地一摆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不承认,望天望地。
  她这个掌握家里大权——这个家只包括她和叶泽——的女强人都不承认,做了程艾美几十年狗腿子的叶泽更不承认。他对老伴儿的话连连点头,又对冷脸狗王连连摇头,简直要把他仅有的一颗脑袋给忙坏了。
  然后他趁迟蓦不注意,偷偷把藏好的手机平板、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藏。
  长不大的老顽童。
  李然在一旁看得直乐。
  程艾美直摇头,拉人一起下水地说:“你都被他管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还知道笑呢。”
  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李然不乐了。
  傍晚六点多,李然和他哥到了白清清家。他们直接去蹭饭。
  此时离白清清胃癌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年整,离她全部的化疗结束也过去了半年。
  这段时间,她锃光瓦亮的光头长出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健康的头发,长度刚过耳。对白清清来说是丑陋的发型尴尬期,光头时她敢不戴帽子乱跑,装尼姑玩儿嘛,现在不敢丢人现眼了,只要出去就戴鸭舌帽。
  “妈……你头发……”眼前的门一打开,和门里的白清清的对上眼,李然就震惊了。
  只见白清清顶着两只不对称的羊角辫——不只是羊角辫,头顶中间还竖着一根辫儿。三绺头发直冲天际,跟接收信号的天线似的。小时候看的少儿频道,天线宝宝就是这幅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外星人派过来的间谍,就用头发天线“biubiubiu”地发送接收各种消息。
  “好看吧哈哈哈……你们俩妹妹闲得没事干,成天折腾我头发,今天绑出了三把挂面,”白清清揪了揪头发,这个动作堪称童趣,她故意摇了摇头顶上的挂面让开身体,把李然和迟蓦迎进来,说,“我以前头发是海胆刺猬的时候更可笑哈哈哈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之前李然来这儿,白清清在家也不摘帽子,因为头发刚像韭菜一样从头皮里扎出来,每一根都直愣愣地竖着,维持了几个月的茂密海胆,在儿子面前要脸。
  她在女儿面前也要脸,做海胆刺猬的时候,只有晚上睡觉才会将帽子放在床头柜,让头皮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奈何两个妹妹不如她的意,去幼儿园上学的时候还好,一不上学,一个家完全是土匪进窝,白清清藏在帽子底下的头发就是那个需要被攻打的山头,那俩熊孩子都想着一举占领做山大王。
  此时看哥哥提到了妈妈的头发,赵听雪和赵沐霖倒腾着小碎步噔噔噔地跑过来,几乎把头仰成了九十度,整齐划一地看着对她们来说过于伟岸的哥哥。
  只听左边的妹妹说:“哥哥哥哥,妈妈左边的小辫儿是我扎的,比姐姐扎的好看多了吧。”
  又听右边的妹妹说:“哥哥哥哥,妈妈右边的、和中间的小辫儿是我扎的,比姐姐扎的好看多了吧。”
  李然:“……”
  “你们俩之间这次没有‘妹妹’了吗?”他嘟囔道。然后微微弯腰瞪着眼睛认真地瞅着她们两个,瞅了大半天,还是认不出来谁是谁。
  已经快五岁的双胞胎妹妹嘴皮子利索了太多,奶声奶气是她们的特征,说话特别可爱,但吐字大多已是清晰的。上次过来她们都说对方是自己的姐姐,谁也不愿意做妹妹,这次谁也不愿意做姐姐了。双胞胎真神奇啊。
  双胞胎这种小玩意儿,看别人家的才有趣,在自己家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玩儿了。看到这一幕白清清上一秒还在乐不可支,下一秒想起这俩混世小魔王是自己生的,烦得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赵泽洋知道李然他们踩着饭点儿来,就是要蹭饭呢,系着围裙在厨房大显身手,听到客厅的动静高兴地多炒了两个菜。
  晚饭后,赵泽洋一手牵一个混世小魔王出去撒欢儿了,去攻打外面的山头。这片小区的其他小朋友大多都遭受过双胞胎的毒手,而且他们还分不清到底是谁揍的他们,跑回家找家长告状的时候都没办法做到正确指认,一只小手在赵听雪和赵沐霖之间来回摇摆,认不出来,更委屈了。
  如果没有人跟迟蓦说话,他自己能装聋作哑一整天,只当一个英俊的摆件。
  因此两个妹妹一走,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有几秒的时间落针可闻,李然还很不适应了一下。
  大抵是今夜的氛围太好,也大抵是灯光太柔和,光线流到李然身上时,让他显出了一种能包容世间一切的温和力量。白清清安静地看着他,这一年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的事实,蓦地变成一根漂亮的、柔中带刺的钢针,往她心口戳了一下,让她认清了这件事实——她对小然的关心太少了,少得可怜。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
  她太想让李然出人头地了。
  但是为什么?心里隐隐约地知道,嘴上却说不出来。
  “妈妈是个孤儿,没有爸爸妈妈……”白清清突然说,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等发觉李然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的眼睛——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之前从来都不知道。白清清才一眨眼回了回神,人想说什么的时候,就那么几秒的时间能忘我,一旦清醒只觉得尴尬,心里还懊恼自己话多,而且要说什么也全忘了。
  “嗐,看我这嘴,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啊……老赵晚上炒的菜咸了,你们喝点儿水吧。”白清清动手给李然和迟蓦各倒了一杯水,在小然很轻很轻地喊了她一声妈妈后,她才一咬牙,狠下心来不怕丢脸地说,“小然,妈妈没人教,不会当妈妈……但妈妈真的是爱你的。”
  “你是妈妈第一个孩子,我非常期待你的到来。那时候我的生活里全是你。”
  李然曾经每天都在寻找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自己的证据,通过短信,通过电话,通过一起吃饭时的习惯。
  如果没有迟蓦,他可能穷极一生都会忍不住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深陷其中。
  人就是这样吧,不到最后一刻真正死心,都会想证明自己重要。
  跟许多家庭相比,李然在心里想道,他已经幸运太多了。因为他的父母会承认错误,一旦走出某些怪圈,不再纠结执着,他的父母也会自我反省。
  可是亲耳听到笃定的爱,李然的第一反应并非狂喜,而是被那些曾经受过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淹没了。差点儿被淹死之前,波涛海浪上飘来一叶扁舟,载着他往岸边荡漾。
  他不是在四十九岁、五十九岁,更不是在父母寿终正寝之前才听他们打着后悔的名义,躺在病床上起都起不来的时候吝啬地施舍一点爱,气若游丝地告诉孩子,自己其实是爱他的……这样的话就太迟了。
  李然在十九岁就品尝到了满腔委屈可以烟消云散的感受,他的眼睛被一阵酸涩占据。
  视线模糊了。
  因为妈妈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妈妈也不会当妈妈,是妈妈的妈妈辜负了她,抛弃了她,所以妈妈磕磕绊绊才做了不够好的妈妈……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李然嫌自己太丢脸,下意识地拽过迟蓦的手掌,把脸埋进去挡眼泪。
  白清清看他哭,也要哭,见到此情此景顿时不哭了,整个人一激灵。
  “小然,你……”
  “阿姨,”虽然迟蓦对于小孩儿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感到非常爽,但此时他不得不及时出来打个圆场,音色不冷不淡,“小然之前因为你和李叔叔伤心过很多次,他长大了,怕被笑话,不想让我看见就会这样哭。等过一会儿他就好了。”
  一听李然因为自己和李昂伤心了太多次,好不容易细心了一回、并且差点儿把真相看出来的白清清,立马不敢激灵了,自责地静坐在一边。
  这次换捧着迟蓦手掌当手帕的李然激灵了。他在他哥掌心里睁开眼,睫毛扫啊扫,什么难过啊什么委屈啊,全被吓得无影无踪,没一个留下来陪李然的。
  幸好李然近墨者黑,被迟蓦影响得会装了,他默默地继续低头“哭”了一会儿,等这个一会儿的时机成熟才抬起头来,顶着两只红眼睛淡定地说:“我哥说得不太对……妈,我也没有因为你和爸难过太多次的,你不要觉得难受。对了妈,我跟你说,昨天我跟我哥去买小蛋糕,遇到了一个姐姐……”
  他着重讲了李小姐和男友之间的误会,大概只是因为想转移话题。可白清清听完,沉默了半晌,最后喃喃说了一句是吗?
  她想起李然的专业,有些怀疑地问道:“小然,你学的这个心理学……真的有用啊?人的心理也会生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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