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渠容眼睛闪了一下,也不知觉间直视过去。只是,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已经像飞入蛛网的小虫子一样,飞入许横的“网”中。
不同的是,蛛网缠住猎物,作为主人,蜘蛛总是第一时间赶过去,分泌蛛丝包裹住猎物,随后,猎物自然逃无可逃。
但许横不同,他的网好像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让被缠住的猎物自动分泌一种特殊物质,自己把自己包裹住,随后陷入情网深处,再然后不可自拔。
只是,蛛网的猎物,却并非许横的猎物。
没有不主动的猎人,除非他并不是猎人。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没有顺应任何一个人的意思,却也没让任何一个人出局。
闻渠容的目光忽而极致转换,他好像从那种沉溺中脱身,此下的目光变得极深极重。他避而不答,却只说:“如果对你产生了困扰,我很抱歉。但许横,别那么狠心。”
“好吗?”即便有瑰丽的烟花做背景,两人所处的夜,却凝重如墨,这句话却像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无关紧要,又无知无谓。
许横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意外,他知道闻渠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在听到这句话之前,就知道对方的态度。
但是,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想放弃过吗?
“很感动吗?”闻渠容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但这句话,出现在两人之间,格外突兀。
闻渠容,是他为数不多想要好聚好散的人。许横,他也怕会收一个不好的场,却更怕,收不了场。
“有点。”他低头,仿佛是刻意回避了那个目光。
烟花还在继续,花样繁多,画面也愈加炫丽,格外吸引眼球。
“去个卫生间。”
冷白灯光下,镜子里的那张脸锋利尽显,过往还有发型足以修饰骇人的气质,现在却挡无所挡。只是,突兀的一点儿反光格外不同。
许横舔了下那枚唇环,舌头在上面挑动,明明是很色//气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尤其无辜。仿佛,或者说因为,他就是没有勾引任何一个人。
水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落,唇环也一下一下晃动,无辜的,只有他这一个人。
敲门声忽然响起,许横朝门口看了一眼。
“我出门买点儿东西,可能要你一个人先待一会儿,我很快回来。”知道许横是什么脾性,闻渠容等了几秒钟没有回答,只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走到玄关处。
听见门开又关的声音,许横的表情也一瞬间松懈了下来,说实话,他对闻渠容,喜爱有余,戒备也有。毕竟,他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说是动摇,也更像恍惚。
一个完美到超脱性别的人,像这个世界给他准备的杀猪盘。
想到这里,许横莫名觉得很好笑,再怎么说,他和闻渠容之中,也该是他做那个杀猪盘。
摇了摇头,打开卫生间的门,重新回了阳台上。
烟花秀的时间还长着,他还能看很久,只是光看着难免无聊,许横掏出手机打算拍一会儿视频,正好等等闻渠容。
刚打开手机,意料之外看见了不少消息,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多是约他去玩以及分享金桥无人机烟花秀的事情。
许横看着手机上别人发过来的照片,抬头看了眼顶上还在不断变幻画面的烟花,勾唇笑了下,还挺应景。
楼下人头攒动,走的人很少,人挤人的,感觉人比烟花秀刚开始时还要多。
一个个画面不断变幻,烟花炸开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大,辐射的范围也更加广,画面色彩丰富到甚至像人用画笔描绘上去的一样精致。
很难相信人类的科学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他抬手看了眼表,朝门外的方向转了下头,有点儿久了,不知道要不要发个消息给闻渠容。
思索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门响了。
许横眼皮一抖,习惯性伸出去的脚也慢了一拍。但很快,他走到了门口。
手刚放在背面的门把手上,他掏出手机,意外收到了一条消息,许横挑了下眉。
屏幕的亮度被调到最亮,是和闻渠容的聊天框,点开放大,一张烟花的照片,没有其余的信息。
“咔嗒”一声,门被自内向外打开。许横的表情尚且轻松,一只手还停留在把手上面。
门外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张无波无澜的脸庞,可有那么一秒钟,许横竟然从这张脸上看见了笑意。
轻松的表情慢慢被收敛,眼皮落下又升起的每一个瞬间,像是时间也放缓了流逝的速度,仿佛一种期许,一种带着微妙恶意的复杂的期许。
不知为何,许横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双脚却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明明,他没有想这样做。明明,谢雾观的表情也并不是生气。
“烟花好看吗?”门外人陡然来了这么一句。
许横忽然晃了下眼,像是突然夺回了心神,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走神了。
现在,他应该问一句,怎么会是你?
但许横极快地像他背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微动,唇形过于明显,某句话语即将出口。
“不要让我听见他的名字。”谢雾观敛起了本就极淡的笑意,双眸黑得显示出一抹幽深丛林的诡异绿色来,本来该是非常俊美的长相,现在竟然莫名有了一股阴森之感。
第75章 犹疑
许横依他所言沉默,相较起来,他落在谢雾观身上的目光反倒很沉重。
看来,闻渠容这次是湿了鞋。
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诡谲,看似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许横很清楚,谢雾观的筹码比他多多了。只有他,才在忌惮。
空气像凝滞的流体,压在人身上的每一刻都仿佛要滴下浓稠的没有杂质的液体,但又是无形的,让人被压垮了也无法释放。
而谢雾观,是带来这一切的人。
许横罕见如此正式地看着谢雾观,对方给他的印象不多,但算得上深刻,他早知面对的是一个危险的人。但从没有任何一刻,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会给他如狂风暴雨般强烈却无声无息的压迫感。
平静得诡异,沉重得骇人。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谢雾观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但对上许横,他要是不开口,场面就更不必说了。
谢雾观的身后,是空荡的走廊,但许横毕竟站在房间里,目光的范围很有限,此刻,连他也不敢轻易有动作。
半晌,他深呼了口气,开口:“有事直说。”
谢雾观越过他进了门,并未四处打量房间,只伸手将房门大敞开,语调不轻不重:“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一时间,许横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茫然,舔舔嘴唇,对上对方的目光,却忽然觉得呼吸不过来,胸腔里像压着东西一样又闷又重。
“我们,没什么关系吧?”他忽然抬眼,头还微微低着,眼神自下而上,具有某种不可言说却摆在台面上的攻击性。一瞬间,他好像又抛开了所有恐惧、担心、害怕,甚至于无措的情绪,他才是把控一切的人。
谢雾观面上风平浪静,投诸过去的视线却显得格外绵长,一种很自然的欣赏的斟酌的目光。
“朋友都不算吗?”
许横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但以上的那些话,对方或是表达的或是内心的意思,早就超过了他们双方的关系。确切地来讲,超过了许横单方面与他的关系。
“算。”许横挑眉,表情不太好。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对于感情很淡的人,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他,至少,他无法承接任何一个主动喜欢他的人的感情。
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被动。
许横说完这话后,两人一时无话。
好半晌,许横实在熬不住了,他不想浪费时间,也需要尽快知道闻渠容的情况,尤其现在直觉对方状况不好。
将将要踏出房门一步,走廊上米黄色灯光已然触手可及。
“外面风很大。”
许横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谢雾观还有别的话等着他。
“贺家那个现在在国外修养。”
没有任何犹豫,许横转身看向他,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冷凝与愤怒。寻求和接受谢雾观的帮助,对他来说,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倒不是说有多难开始,而是程度控制不好。
要真算起来,他和沈云觉之流还能算有几分兄弟情谊,但和谢雾观几人,就没什么必要论这些了。对方从一开始就对他有图谋。
即使现在平静,但一旦迈过那条线,处境只会比和贺山青那厮闹掰了更差劲。与虎谋皮,就要时刻做好被虎食肉饮血的准备。
不知不觉,许横看向谢雾观的眼神也带了许多的防备,他不想再付出了,无论自愿不自愿。他有自知之明,不奢望把人摁进泥里一辈子不能出头,他只要自己受到的损伤双倍奉还就足够了。
“我让你帮我,没让你调查我吧?”他颇有些警惕地问。他在防备谢雾观,对方同样在观察他。与面上平静的表情毫不相干,内心真正的情绪早已是惊涛骇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