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门,秘书自觉地退出去,陈总坐在办公桌前转笔,抬头见温照原极其局促地站在门口,脸上大写着“七上八下”,一开口就问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
温照原人站在这里,思绪飘远了,觉得如果自己是在封建社会,现在就应该立刻下跪,用颤抖的声线说一句:“臣惶恐。”但现代人不能这样做,只能干巴巴低头站着,试图将对方看不顺眼的表情藏进阴影里。
陈总见他闷头闷脑不说话,更生气,招招手示意他走近,等他磨磨蹭蹭站到办公桌前,先拿茶杯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放开嗓门开喷:
“最近那几部发布短片的后期是你做的?叫改了那么多遍,究竟到底能不能改好?做不好马上换人,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项目进度!”
温照原感到迷茫,不过也才几天而已,如果ddl真如此紧迫的话为什么不提前说呢?不过还好不是因为照片的事,只是针对业务的批评,大概咬咬牙就能忍过去。
陈总好像对他的工作很不满,一顿输出,大概意思是他做后期的广告片,颜色都那么沉闷,三番五次改不好,有谁看了会想买?还说,他一点也不用心,没有仔细研究广告视频到底应该做成什么样子,从色彩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些视频的包装完全失败,甚至都是在赶客!
温照原被他声色俱厉,骂得猝不及防,听了一会儿之后,开始不太服气,不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有这么大问题,刚想分辨,江益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突然赶到,一进来就把温照原拉到身后,顶上去对陈总赔笑,说:
“是我没有教好,小温是应届毕业生,才入职不到两周呢,后面我好好培训他,小温很聪明,进步很快的,肯定尽快达到陈总标准。”
陈总就冷哼一声:“公司付你工资是让你来产出的,不是做慈善来培训你的,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江益点头哈腰,再三保证,终于把人救了出来。
温照原被骂得人都萎了,一下午坐在工位上,垂头丧气地干活,连口水都没喝。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江益过来拍拍他,说我给你们家老余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别加班了,带你出去吃点好的,你跟他好好聊聊,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余行郡到了晚上六点半,忙完手头紧急的最后一件事,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去了楼梯间,见到温照原低着头坐在台阶上等自己。
他带温照原去了附近一家甜品特别有名的拉面店,跟他聊了聊,安慰他。
温照原本来因为照片的事情,这些天情绪就不是很好,下午又被劈头盖脸批评一顿,心里更不是滋味,而且还不很服气,埋头狂吃了半碗面,肚皮不再空虚,就开始跟男友吐槽:
“我不是没看过他喜欢的广告样片,但是那个颜色饱和度拉得也太满了,跟实物差距好大,怎么能闭着眼睛瞎调?根本就不合理!而且陈总的品味也太差了,他喜欢的色调那么土,一点也不高级。”
余行郡听了,立刻就问:“哪款产品,当时定外包装设计的时候怎么搞的?为什么跟陈总的预期差距这么大?我回去问责一下。”
温照原:“哎,你别啊,搞得我跟打小报告似的。”
余行郡没看过温照原包装过的视频,但心里很清楚,江益还好说,如果温照原刚工作没多久,就和部门的大领导关系搞僵,业务能力不被认可,今后的日子可能就会很不好过。
一般来说,这种小员工,要么会被边缘化,要么就更加动辄得咎,随时随地受到吒责。
在公司里,直属领导的态度确实会密切影响打工生活的幸福感,他知道,温照原很有自己的审美和想法,不会甘心轻易听从外行的“指导意见”,但从现实的角度,职场上的生存技巧出发,还是得劝说几句:
“这事当然不能怪你。不过既然你们陈总这么说,要不你稍微再往他要的方向改改?广告,和实物,拍摄的环境背景灯光不一样,本来就有差别,我们做出来宣传片,主要目的是要把东西销售出去,而不是要达成写实,这么讲你会觉得舒服一点吗?”
温照原又去吃店里的招牌蛋糕,嘴巴里面嚼嚼嚼嚼,过了一会儿,只说:“我不喜欢假的东西。”
余行郡觉得他有点太倔:“要背业绩的人压力也很大,你把他糊弄过去,以后能做重点品的时候,就不需要全听他的,现在先不要这么较真了,好吗?”
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算是个比较体贴的男友,只是针对目前的状况提出最合适建议而已,一切都是为了让对方尽快度过适应期的阵痛。
但是,温照原从他说第一句开始,逐渐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蛋糕也不吃了,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用一种好像很受伤的语气,说:“你竟然向着陈总说话……”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卡在吵架的环节作者决定再更一章……
第72章 我想亲亲你
余行郡见温照原露出这种表情,心里知道糟了。
他们在拉面店,是面对面坐在一个小小的单间,门口有长长的深蓝色布帘作遮挡。余行郡赶忙站起来,绕到桌子对面去,把人按坐下,搂进怀里,收起来那种理性、理智的态度,换轻声细语的劝哄,说错了错了,我说得不对,陈总就是审美太差,怎么配指手画脚,不要听他的,他喜欢的广告做出来也不一定转化率就高……
但温照原不说话,身体僵直戳在那儿,手攥成拳,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低着头盯自己面前吃剩下的半块蛋糕看。余行郡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哄不好,就开始抓着人的肩膀大力摇晃,摇着摇着,竟然真的把人噗嗤一下弄笑了。
温照原掰他的手:“你摇我干嘛呀?”
余行郡:“看你疑似灵魂出窍,把你的魂儿招回来。”
温照原:“我没有,我是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我适应不了社会,特别像个巨婴啊?”
余行郡:“……”
余行郡:“你不要这么说,我听了很难过。”
他用两只胳膊,把人环抱,搂得更紧,像抱着什么救命的灵药,低头去贴温照原的鬓角上面有点扎脸的短发。
温照原感受到他真有点伤心,就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你难过什么呀?”
余行郡:“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温照原小幅度扭头看,余行郡脸上是一种隐约的忧虑,微微压眼的眉下面,积起深水潭一样微波荡漾的情绪,很真诚地在心痛。
两个人对视,良久都没有言语,慢慢地,温照原让僵硬的身体软下去,缩进男朋友略有些硌人的怀抱里面,两人之间的空隙又被弥合,重新恢复一种绵绵的紧紧依偎的姿态。
“我们回家吧,”温照原小小声地说,“我想亲亲你。”就算是和好的宣言。
于是,两人一到家,就从玄关亲到沙发,鞋子胡乱地脱下来,光脚踩在前不久刚刚做过保养的地毯上,四条腿跌跌碰碰地走,险些在茶几前面拧作一团绊上一跤。
温照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今天格外主动,余行郡把他推到沙发上,他就伸手去扯人家整整齐齐的领带,完全没有因为偷拍事件产生一点心理阴影,反而对这事更坦然了。余行郡把衬衫脱掉之前,腰上已经被摸了好几把,被勾得受不了,用领带把这人的手捆在一起,推到头顶,然后去咬他已经被亲到亮晶晶无比莹润的嘴唇。
几番纠缠之后,人从沙发上掉到了地毯,又被扛在肩上搬进卧室,最后,温照原在浴缸里沉沉地睡着了,余行郡给他擦脸,洗头,温热舒缓的水流之中,他做了一个非常温馨的梦,梦见自己是一只蚕,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再吃,到了生命中的某一个节点,自然而然开始吐出晶莹的丝线,给自己织成一个大小相宜的茧。
自然的规律告诉他,只要在安全、舒适的茧房中长长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可以遇见自己的真命天蛾,并且一起度过相当美妙,简直值得立刻马上死掉的一段时间。
第二天,还好是周六,可以睡到自然醒,温照原恍恍惚惚睁开眼,感觉自己确实是被束缚在一圈密密包裹的织物里面。
伸伸胳膊蹬蹬腿,从不知道被谁掖得很紧的夏凉被里面挣脱出来,看见手腕上两圈红痕,不高兴地揉了又揉,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他高高大大的男朋友举着手机走进来,他抬头,本来想对这种捆绑的情趣做出抗议,并且作为惩罚,今天早上就不会第一句就说我爱你,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余行郡先说:
“那个拍照的人找到了。”
这一周,江益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从周一开始,他深深地发愁,说实话也不完全是为了余行郡和小温。林啸雨这个人,年纪小,不懂事,又很会得寸进尺,自从进了他家的门就没再出去过。
7月份,学校早放了暑假,任何日常用品都可以外卖送到家。林啸雨每天也不做别的事,就给江益拖地洗衣服做饭,俨然一副男主人架势,江益也拿他没办法,大家都是成年人,总不能真的动起手来,亲自把这么大个小伙子从屋里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