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云灯坐在床边，看?到他后脑勺有一撮头发翘起来，被灯光照得很亮，就朝他勾了勾手。
  叶平川会意，蹲下来顺手圈住她的大腿，下巴轻轻压着蹭了蹭，等云灯帮他擦头发。
  温热的手指穿过?发丝，忽地?停顿。
  是一根白头发。
  云灯心头震动，迟疑着拨开，用别?的黑发盖住，却又发现了几根新的。
  不应该这样的。她在《胜春朝》剧组时还帮叶平川擦头发，那时候还没有。
  心口的裂痕无声地?扩大。
  “擦头发也要发会儿呆？”叶平川没有察觉异样，笑着用头顶蹭她，“快，再不擦就要干了。”
  云灯吸了吸鼻子，继续擦，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下撇。直到叶平川抬起头，欲哭的表情也没有藏好。
  因?为?生病的影响，她丧失了以?往优秀的表情管理?能力，很多时候就表现出非自愿的诚实。
  “这是怎么了。”他意外地?坐起身，认真看?着云灯的脸，跟着撇嘴，“怎么委屈成这样了？来抱一下。”
  “叶平川，”她说，“是不是很辛苦？”
  几天前，她无意间听到书房的对谈，是叶平川和他的咨询师线上通话?。
  她最近情绪波动很大，叶平川常常担心，跟医生的联系就更频繁些，连什么东西能不能吃也要问。但她不知道的是，长期照顾病人的家属本身往往也需要心理?咨询。
  对着电脑屏幕，叶平川追根溯源，在焦虑中?陷入过?度自省，“她爱我。她和我在一起了，就一定曾在某个时刻向我求救过?，可我却没有察觉。如果我能更早发现，如果我更重视一点……我一直在浪费时间。”
  “我？一点都不辛苦。”面前的叶平川笑着对她说，“最近你都愿意跟我说话?了，想想我就特别?高兴。”
  云灯闭上眼睛，倾身和他拥抱。艰难发出的声音打着颤，“对不起。”
  “别?对不起，宝宝。别?说这个。”叶平川轻拍她单薄的后背，难以?抑制地?鼻酸，“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再坚持一下。”
  “想想开心的事吧。”他主动转移话?题，“再过?两个月你就要过?生日了，先想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云灯说，“我想要的，你不会给我。”
  “……”
  交错的心跳左冲右撞，动荡不安。
  叶平川把她抱得更紧，小声地?恳求，“不要离开我。”
  第62章 我是被他绑架来的。
  梦里有一片金色的海。
  云灯睁开眼睛, 发觉自己站在广袤无人之?处。她往前迈了一步，脚下触感绵软。原来是洒满晚霞的云层。
  太阳离得那么近。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从试探着往前走, 到放开束缚地奔跑, 朝着光芒最盛大的地方。只差最后一步，只有咫尺距离——她蓦地踏空了。
  云层像雪花一样?融化。风声?凌冽, 她从高空中极速坠落, 下方是雾气缭绕的黑色水潭。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 她不得不蜷缩身体?, 等待撞击的剧痛。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不知名的巨型植物在水中急速生长, 一朵粉红色的大花开在水面上, 温柔地接住了她。
  横生的藤蔓上一朵接着一朵地绽开小花，向着岸边延申。云灯站起来，沿着花开指引的方向走。
  她很?清楚这是梦。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她经历了无数次坠落。
  可是在这一次, 她能听到骆迎春的声?音。每踩一下花朵都有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憨憨的, 闹得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朝对岸行走，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脚步也越发的迫不及待。倏忽间笑声?戛然?而止。
  明明眼前空无一人, 她却兀地撞到了谁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窜进鼻子。
  傅谦明面带微笑地现出身影，身上的弹孔还在不断地往外涌血。
  “你很?早就想杀我了吧。”他温柔地说, “现在才下手, 是不是以为可以逃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你打算丢下我们，一个人去过平静幸福的生活吗？”
  “你以为没了我们, 以后的人生就能一帆风顺吗？”
  巨型花朵裂开缝隙，露出森白的獠牙。云灯拔不出双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进去，一点?点?被吞没。
  不要离开……
  她听见有人在说，可无法阻止陷落。
  叶平川……
  “叶平川！”
  叶平川倏忽惊醒，下意识地往怀里看?，“……怎么了宝宝？”
  天色将将泛白。他视线还不大清楚，只看?到云灯喘息着推开他，贴在脸颊边的发丝几乎全被汗水打湿了。
  “是做噩梦了么？别?怕。”叶平川支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间，胸前两片红印，是被她慌乱中双手掐出的痕迹。
  对视的瞬间，她爆发出一声?尖叫，手脚并用扯走所有被子，奋力?把叶平川踹下了床，“死变态！滚啊！”
  “……”
  叶平川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她，用手指了一下自己。
  谁？
  我吗？
  “你还看?！还看?！！”
  她用所有的被子裹住自己，钻在一颗茧里制造微弱的安全感，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哪里，我是什么时候被送到这里的？别?以为我会对你言听计从……我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叶平川一头雾水地爬起来，不确定道，“……云灯？”
  “谁？我才不是云灯！”
  她愤怒地大喊，“你别?想把我也当成宠物对待！我就算死，也不会任由你玩弄！”
  确定她不是说梦话，也不是在开玩笑，叶平川表情严肃起来，穿上衣服把她连人带被子扛下了楼，“放开我，放开！救命啊啊啊着火了！着火了！救救我！！”
  “……”
  整个过程中她都挣扎得很?厉害，不停地拳打脚踢，全然?不是平时虚弱无力?的模样?。
  就像是变了个人。
  被装进车里送到私人医院，她在电梯里惊恐地四?面环视，表现得像是第一次乘坐这样?可以上下移动的机械怪兽。
  她对叶平川一直保持着防备状态，透露出明显的敌意——尽管逞凶的表情实在稚嫩，稍有阅历的成年人都看?得出是在虚张声?势。
  叶平川路上打电话取消了两个会面，脑子里已经从穿越到重生把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大约是近期遭遇的变故太多，他对各种?可能性的接受度也直线上升，没有太过慌乱。只是面见云灯主?治医生时，有点?尴尬地轻咳，“是这样?的，今早一觉睡醒，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两人同时望向云灯。她还警惕地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头顶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很?紧。
  “别?害怕，你看?。看?到摄像头了吗？那里连着报警系统，一旦发生危险，十分钟之?内就会有警察来救你。我保证，你在这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的主?治医师穿着白大褂，职业属性天然就能多争取到一份信任。声?音听起来也温柔可靠，“如果你遭遇过任何不好的事，现在也都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们会立刻请警察来核实情况，确保你的安全。让我来帮助你好吗？”
  “……”
  她迟疑着点了一下头，缓慢往前走，坐在了沙发上。
  “那我们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吧。”医生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潘……”她小声?地嗫嚅，字语在耐心的鼓励中逐渐清晰。
  “我叫，潘迎春。”
  **
  云灯，云灯。身边的男人总这样?叫她。
  可她不认识什么云灯。
  医生详细地问了她是哪几个字。她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有些羞窘，“潘……就是姓潘的那个潘，迎春花的迎春。”
  “年龄呢？”
  “八岁多，快九岁了。”
  医生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问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我是被他绑架来的。”她指了指叶平川。
  叶平川：“……”
  “他叫叶平川。”医生继续问，“更早些时候呢？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我也不知道。”她皱着脸，费劲地思?索，“有人到我家里抓我，说我爸妈欠了很?多钱，已经签字把我卖给别?人还债。我被他们装进很?闷热的船舱里，运给买下我的人……再睁开眼睛我就看?到这个叶平川了。”
  所以她一眼认定叶平川就是债主?，是买她的人。
  至于那个云灯，她自然?地想到，应该也是叶平川买来的，是他的上一个宠物。说不定已经被他虐待死了，才会又买她来玩。
  “他把我脱光了放在床上，让我陪他睡觉！”她愤怒地控诉，“他自己也没有穿衣服！肯定是要对我做坏事！”
  “……”
  叶平川的表情异常复杂。
  “可他也把你送到医院里检查身体?，让你接触其他人，并没有把你关?在家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