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医生温柔道，“如果真是你想的那种?变态，他应该会把你囚禁起来，更不会让你有求救的机会，对不对？”
  她有些愣怔，没有想到要怎么反驳，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那么，我们来进行下一个问题。”医生问，“你是否清楚自己正在‘别?人’的身体?里呢？”
  叶平川的视线无法忽视地锁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
  其实在来医院的路上，她也观察了自己。这确实不是她的身体?，她的手和脚没有这么纤细修长。
  电梯里她看?到镜面反射出的样?子，更加震惊。眼前的这张脸，跟她记忆里的自己两模两样?。
  “那会不会……我在船舱里，就已经闷死了？”她小心地问。
  所以才重生到这个叫云灯的女人身体?里。
  医生笑起来，夸奖她，“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好。”
  谈话没多久，护士进来带她去做其他检查和评估量表，还给她带了一整盒巧克力?。她试探着吃了一颗，就抱着盒子乖乖跟人走了。
  有点?防备心，但不多。
  叶平川独自留下来和医生继续对话。
  比起重生之?类的玄学概率，眼下的状况还可以有更科学的解释。
  “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严重创伤引发的心理疾病，患者多个人格之?间拥有独立的身份状态，记忆和认知。”医生说。
  “创伤会导致大脑通过解离机制逃避痛苦，还有些患者是希望别?的人格能代替自己，去面对自己不擅长处理的情况。比如我曾经负责过的一位患者，是个刚上初中的女孩，因?为愧疚学习成绩太差，分裂出学霸人格替她去学校考试。”
  “通俗地说，小潘就是云灯在强烈应激下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
  医生说，“你发现得非常及时。目前来看?，这是她的第一次发病，小潘和云灯彼此还没有知晓和接受对方的存在。要等到主?人格回来，了解过她的感受之?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那云灯……要多久才能回来？”叶平川艰涩地问。“我需要做什么，才能帮到她？”
  “只能先进行心理干预，整合身份，等待她自己苏醒。人格切换有可能是忽然?发生的，可能正在聊天时，也可能像这次，一觉睡醒就切换了。”
  医生顿了顿，又提醒他，“还有，并不是所有人格都会友好和谐地相处。你要多注意她的情绪倾向，避免有自我伤害的行为发生。”
  多个人格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副人格如果足够强大，取代主?人格的情况也不少见。更何况主?人格本就求生意识薄弱。
  叶平川完全明白医生在说什么。
  尽管她的心理年龄还很?小，行为举止和说话的神态语气，都跟八九岁的小孩子没有差别?。但潘迎春这个人格，比云灯的求生欲强很?多。
  “这个人格出现的前一天，我和云灯在家里吵了一架。”他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我惹她生气，才会变成这样?的？”
  医生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叶平川在咨询室里待了很?久，详细了解病情，又向医生要了些有帮助的书籍文献目录。
  出来时云灯的检查已经做完，巧克力?也吃了不少，在休息室的懒人沙发里美美地睡着。
  他弯下腰，想亲一下她的额头，可想到现在她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格在值班，便又移开了。
  很?难形容在听到她说叫“潘迎春”时的心情。
  寻找骆迎春的这段时间，他把能查到的资料都熟记于心。所以立刻就听出来，她描述的经历有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骆迎春的。
  这是对她而言颠覆性的命运转折点?。但她只知道自己遭遇了坏事，尚未拥有“被卖掉”的切实体?验，因?此希望尚存。
  她那么思?念，那么不舍，那么需要。以至于大脑把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副人格。
  叶平川很?久没见过她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她的眼睛很?亮，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眨。即使经历了亲生父母的抛弃，也还是斗志昂扬的精神状态。整个人的精气神是往上走的。
  可她并不是真正的云灯。
  叶平川在旁边坐下来，撑着头看?她睡觉，心里煎熬得像被放在沸水里煮。无比希望她一觉醒来，就能变回云灯。
  可很?快，她睁开眼睛，对上视线时又是一脸警惕。
  “……”
  被叶平川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她不自在地缩了缩，“护士姐姐跟我说，云灯是你的老婆。”
  虽然?她还没有彻底理解自己的存在状态，“但我可不认识你啊，你别?想对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叶平川失望地垂下眼。
  “我能对你做什么？”他说，“你占着我老婆的身体?，一言不合还对我拳打脚踢的。谁欺负谁啊。”
  “……”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叶平川冷静道，“今天早上刚醒来的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可你又说不认识我。”
  “那时控制的身体?还是云灯吗？她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第63章 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不……”她的眼神躲闪起来, “是我。”
  叶平川紧追不放，“那?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回答不出，更多的是不想回答, 索性倒把眼睛一瞪, 选择了耍赖。
  “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不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 被叶平川一把抓住后领拖了回来, 身体还在?往前挣, “啊啊啊放开我！放我出去！放我走！”
  “你要去哪？”
  “要你管！你有病吧！跟一个精神病结婚是为了什?么啊, 你肯定也是精神病！放开我啊！”
  叶平川深呼吸, 提醒自己不要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你打算就这么跑出去，往哪里走？你连路牌上的字都认不全。”
  “你才认不全！你才是文盲！”
  “我说的是事实。你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只要你说得出具体的地址，我就送你回家。”
  “当然记得！我家就在?……就在?……”
  她的声音迟疑起来，思绪也变得混乱, 吞吞吐吐，半晌, 有些气馁，“反正?，反正?我会想起来的。”
  “好, ”叶平川顺理成?章道，“那?在?你想起来之前，就先住在?我家吧？”
  总好过大街上流浪。
  她虽然稚气, 却并不傻, 想了一会儿便?想通了。叶平川不仅要带她回家，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起码供养着他老婆的身体。
  “你不会再把我卖给别?人了吧？”她反覆确认。
  叶平川说，“不会。”
  叶平川的家很大, 有好几层。她早上惊慌失措没心思看，再回来才里里外外地参观了一遍。重要房间都装了智能门锁，需要人脸识别?，她可以?享用云灯的权限，在?整栋房子里畅行无阻。
  她是自己一个人参观的。叶平川把她送到?家以?后，跟佣人交代几句就离开了，看起来不怎么愿意跟她多待。
  这样更好。显得谁还愿意理他似的。
  在?所有房间里，她最喜欢一个看起来像衣帽间的地方。但又跟普通的衣帽间不同，房间最中央摆着一套巨大的婚纱，射灯照下来，光影在?手工绣花的轻纱上流动，美得如梦如幻。
  肯定是云灯结婚时穿的。她想，这简直就是女王登基嘛，裙摆上的钻都要闪瞎眼了。
  又有钱，老公长得也帅。
  好幸福的人生?。
  怎么偏偏是个精神病呢。
  房间空旷又安静。她靠着婚纱坐下来，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叶平川肯定在?想办法，要把她赶出这具身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她占了别?人的。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叫云灯，并且随时有可能苏醒，把她挤走。到?时候她又要去哪里呢？
  即将消失的恐惧爬满了她的心房。
  她希望云灯永远都不要醒。
  **
  不过才两天没回家，叶平川频频接到?住家阿姨的投诉电话。
  ——翻了天了。云灯性情大变，不好好吃也不好好睡，每天东闯西闹，逮谁折腾谁。搞得家里一片狼藉，跟她屁股后头都来不及收拾。
  魔童再世?。
  叶平川到?家时，她正?躺在?地上到?处撒泼打滚，拒绝吃药。花瓶和玻璃摆件撞碎了好几个，吓得阿姨说要调监控，证明是主人家闯的祸，和自己无关。
  好在?男主人还算谅解，没提赔偿的事，也没有责怪，“辛苦了，给我吧。”
  他接过阿姨手里的药瓶和水杯，和赖在?地上四肢着地的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好笑，也新奇。
  平常哪有机会见云灯这个样子？长到?腰际的头发都缠在?脸上，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简直像个野人。
  “不想吃就不吃了，起来吧。”他随手把药瓶丢到?沙发角落里，没看一眼。“但水还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