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有一些,”下人面露难色,“但是……大人,那些粮食恐怕都不够您一人吃了。”
“不必管我,”江今棠道,“留下府中下人的分量,其他的都拿出来,先分给百姓,等朝廷的赈灾粮与衣物来了,第一时间发下。”
他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和身边人说着话,“谁说风雹之灾是天罚了,谁传的,将人抓过来。”
“先去高处置放一些燃烟,或许可以消减一二,省得灾情还未处理好,便又有新灾。”
江今棠说着话走远了,几个下人叹息道:“可惜了……”
“终究是假的。”
江今棠将从前的县令绑了,却没让人声张,反而顶着县令的名字做好事,像下凡救济民间疾苦的神仙似的,若是灾情缓和,或许这年轻人便走了,到时候,又得是那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令回来。
可江今棠对着些一无所知,他去看着几个临时招来的百姓在高处焚烧杂草,烟雾缭绕,江今棠打了两个喷嚏,刚转过身,隐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凑在江今棠耳边道:“主子,大人来了。”
“师父?”江今棠怔了怔。
“是,还带着新找回去的皇子。”
江今棠皱了皱眉,“新找回来的皇子?慕辰?”
晏含英不是已经知道慕辰是假的了吗?怎么还将慕辰的身份捅出去了?
江今棠抬着手背往脸上一擦,说:“我去瞧瞧。”
“等等主子,”隐卫忙将他拦下来,“大人先前说了,您在柳城的事情,不可叫任何人知晓。”
江今棠蓦地站住了脚。
是,晏含英是有这样嘱咐过,他也清楚晏含英的意思,无非便是担心慕辰会想要杀人灭口,他在京城销声匿迹,才能让慕辰暂时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江今棠站在山坡上,他已经看见了入城的马车,晏含英如今便在马车里坐着,他却抓心挠肝,思念作祟,只想与晏含英见一面。
第67章 我是师父的内人
“京中又来贵人了。”粥棚前排队的百姓窃窃私语道,“这么大阵仗,但愿能是个好官。”
“京中来的,兴许只是做做样子。”
“哎……”
叹息间,马车已停下,仆从撩着幕帘,搀着马车中的那位大人下来。
晏含英穿着一身矜贵紫衣,狐裘裹在颈间,面如凝滞,眼如点漆,似神仙中人[1]。
可这样艰苦的灾情,来人再怎么端方美艳,也比不过生存重要。
县衙的小官迎上去,“掌印大人大驾,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晏含英将跟在自己身后的慕辰叫上前来,含笑道,“这位是皇子殿下,如今京中事务繁乱,尚未公开殿下身份,便想着叫殿下来负责此次柳城风雹之灾。”
“朝廷重视柳城,我等感激不尽。”
晏含英对着慕辰使了个眼色,示意慕辰去做事,慕辰也不知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才行,只有些茫然地上前去帮着仆从施粥。
晏含英心觉他笨拙,却也不曾表现出来,只继续道:“你们县令呢?”
“县令大人去山上焚烧了,兴许晚些时候便回来了。”
“嗯,”晏含英道,“之后的事情他不必做了,交给殿下便可。”
“这……”那小官一时有些犹豫。
江今棠来柳城半月,半月里已经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粮食衣物紧缺,晏含英这做法,倒像是想让这新来的皇子殿下挤占江今棠的功劳。
江今棠这段时日做了什么人人都看得清楚,并不希望江今棠的功劳被人夺去,但一抬眼,又对上晏含英探究的漠然的视线,顿时心中发憷,什么也不干再多说了,只满头冷汗卑躬屈膝,应了声“是”。
晏含英冷笑一声,很不客气地进了县令府邸,给自己找住处。
他自然要住最好的地方,转了一圈,看上了县令的院子。
但晏含英进去一瞧,屋子里像是有半月不曾住人了。
晏含英心觉奇怪,莫非江今棠往日都不住在这里么?
那他都住在何处?
他来了这里江今棠必定已(n)(f)经知晓了,自己身边那个隐卫吃里扒外,晏含英早已发觉他在给江今棠通风报信,但也从未揭穿。
可知晓他来了,竟然也能如此沉得住气?
晏含英忽然有些郁闷,但如今也不是郁闷的时候,他让人将县令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转眼便摆上了一堆属于自己的东西。
晏含英坐在太师椅上,又和跟进来的官员道:“朝廷送了些银两和衣衫来,先去发放了吧。”
“诶诶好,微臣这便去。”
那官员离开府邸,去清点了晏含英与慕辰带来的赈灾物资。
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在意料之内。
那些东西少得可怜,朝廷倒也没必要克扣这些东西,国库里多得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刚来的这位在路上私自挪用了粮款,中饱私囊。
他们在该知道,晏含英在大宁风评那样糟糕,又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还亲自来柳城,只怕是来了这里,京城手伸不过来,好方便他暗里操作。
但人已经来了,也庆幸江今棠已经将灾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将存活的希望放在这些贪官污吏身上。
官员叹了口气,叫人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发放了下去,又听府邸中传来消息,道是掌印大人体弱,受不住天寒,需要草药与火盆。
官员不敢怠慢,忙着去替他寻找。
晏含英靠在软垫上看着下人来回忙活,又问:“县令在山上焚烧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县令道高地燃烟施火,可扰动气流以消雹,以免再次发生。”
晏含英皱了皱眉,“怎么能如此?”
“这……”官员满头冷汗,“这有何不妥呢?”
“风雹之灾乃是因为你们柳城属地的官员惹怒上天,上天降的天罚罢了,如今尚景王得罪王室天子,早已落马,上天大赦天下,又怎么可能还会在发生灾害?私自燃火,怕是妄动天威。”
官员听得目瞪口呆。
早听闻当朝掌印晏含英是个大字不识的蠢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心思倒是坏得很,实在是让人心惊。
晏含英像是不清楚那官员在想什么,又继续道:“依我看,倒不如大兴祭祀,祈求上天原谅。”
“这……这……”官员有些不情愿,都这种时候了,求上天不如求自己,若是再发生灾害,瘟疫盛行,民间恐怕要生灵涂炭,他想了想,又记起那个新找回来的皇子殿下,像是寻到了一点希望,于是又问晏含英,“大人可要同皇子殿下商议一下。”
晏含英面色冷下来,“你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微臣并非此意!”官员连声解释道,“微臣只是觉得,皇子殿下毕竟出身皇室,行事必然得先经过皇室允诺,否则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落人话柄。”
晏含英闻言脸色又缓和下来,思索片刻说:“你讲得有些道理。”
他向着外头招呼,“来人,去将殿下请来。”
官员一听他这话简直两眼一黑。
这晏含英真是猖狂惯了,对着皇子也敢颐气指使。
他从入官后便一直在柳城,从未入过京城,丝毫不清楚,晏含英甚至在皇帝面前也这幅模样,曾有几年民间一直传闻晏含英已是实际上的皇帝了,猜测着他什么时候会直接登基。
但这么多年了,晏含英竟然丝毫没有要登基的意思,还是当着他的掌印。
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很快,慕辰便跟着下人进了屋,晏含英道:“我觉得可以在镇上举行祭祀祈福,至于在高处焚火,还是算了吧,殿下觉得呢?”
慕辰想了想,道:“焚火到底不安全,确实应当及时制止。”
在一旁听着的官员;“……”
完蛋了,来了两个蠢货。
可无奈也没办法,现在柳城的一切都是这两人说了算,说要制止,便马上叫人去阻止了。
江今棠站在山坡上,接着下人递来的手绢,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沾上的灰屑,一边皱着眉问:“让停下来?”
怎么会这样,烽火治雹还是晏含英从前教授给他的,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忽然制止。
那禀报的官员又道:“除此之外,送来的粮款和物资,似乎也是少的。”
江今棠脚步停了下来,“你是觉得,掌印私吞了粮款?”
“应当是的。”
江今棠没有盲目相信,也没有丝毫不信,只是沉默下来,道:“我清楚了,先将火灭了,不然,他们会迁怒你们。”
他觉得自己得去找晏含英问问清楚了,晏含英这么做实在是蹊跷,他总觉得不安,有些摸不清楚晏含英的打算了。
晏含英来第一日,一整日没做什么好事,也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下令停下了焚火一事还是让当地的官员有些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