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是那天调查组的成员之一,坐在副校长右手边的那个。大约五十岁,可能因为早年在英国留学,喝多了硬水,有些聪明绝顶,头皮光亮亮地倒映着电灯泡。
“这是小洛吧,你们年轻人,大有作为啊。”院长站起身来,要与洛知远握手,洛知远慌忙把装着酒的绿瓶子搁在桌上,走过去。
“院长过奖了。”
“快毕业了吗?毕业后准备去哪里?外面去三年回学校吧,到时候拿到青千就是教授了。”
青千是“青年千人计划”的简称,在85年就被“海外优青”这个基金取代了,不过老一辈的叫法没有改过来。现在的国内毕业的博士,要往上走,基本要先出国飘荡三年,再引进回来。
院长不愧是院长,画的饼比吕志成大得多。
洛知远并没有决定好毕业之后要不要出国,大部分原因是他要考虑到底还要不要留在学术圈,也有小部分原因是,不想离孟景太远。
“这篇文章顺利的话,计划明年六月毕业吧,毕业论文已经在写了。”
洛知远懒得和他们打太多太极,直接将话题引向今天酒席的重点。
“就是和您说的,有机会冲击正刊的那篇。”吕志成马上接话,示意洛知远给院长倒酒。
那个神秘兮兮的雪碧瓶子里的酒灌进分酒器,又倒入小酒杯,发出馥郁的酱香,这瓶子里自然不是什么农家米酒。
吕志成先敬了院长一杯,“因为副院长那个侄子连累,文章通讯挂我的名字可能不行,怕期刊那边卡人。学生毕业是大事情,院长您看能不能帮个忙,挂在您名下。”
“唉,这可不行,你们组里的成果,这说不过去啊。”院长喝了酒,摆了摆手,露出难为神色。
吕志成又继续相劝:“组里的成果不也是院里面的成果,挂您的名字正合适,而且一切为了学生嘛。”
“也是,一切为了学生。”
洛知远敬了院长一杯酒,道了谢,今天这个局最重要的事情就算完成。
三个人又喝了几轮,直到差不多临近十点,院长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急事。吕志成连忙拉着洛知远一起将人送到门口。
过了一会儿,孟景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洛知远和吕志成说了一声,也往门口去。
昏黄的灯光照着枯了叶子的梧桐树道,黑色的轿车从转弯处缓缓开过来。
洛知远上了副驾,喝下肚子的酒起了后劲,熏得脖子根和脸颊通红。他觉得有些热,又解开了两颗扣子,伸手往领口扇着风。
他的皮肤偏白,喝了酒后染出淡淡的粉色,脖颈线条格外漂亮。
昏黄的路灯透过汽车前窗照过来,将这幅诱人的美人醉酒图映入车前的后视镜,又照进孟景眼中。
孟景开着车,转过一处弯道,直接停在路边。
“洛知远,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醉酒吗?”
“哪一次?”
洛知远当然知道哪一次,他有些心虚,决定装傻。
“你叫我去洗澡,然后自己倒头就睡了的那一次。”
“啊?有吗,喝醉了不记得了,你知道醉酒了的人记性不好。”洛知远摘下眼睛,从车前抽了一张湿巾慢慢擦着,避免和孟景在镜子里视线相撞。
“那照你的意思,我现在做什么,你明天也会忘了吗?我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孟景解开了安全带,将副驾的座椅往后调了一些,侧身将人禁锢在车座与胸膛之间,低头盯着洛知远眼睛。
“随机的,那次忘了这次可……”
洛知远的话没有说完,湿热柔软的一片堵住了他的唇。
孟景压了过来。
洛知远脑袋晕乎乎的,半醉半醒,被肚子里的就泡软了手脚。
风吹过窗外的梧桐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洛知远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路边。
他伸手推了孟景一下,孟景又捉住他的手腕,拉过头顶,压在座椅上方……
“亲爱的,喝醉了的人没有力气,这也是你教我的。”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边,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团浆糊。
第45章 处分
酒气涌起来,洛知远昏了头脑,任由孟景取食。
他忘了他们是怎样从车里回到公寓,又从浴室回到床上。
孟景肆意亲近,几乎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一遍,除了最后一步。
洛知远睡得很沉,早上醒来时孟景从身后圈着他,暖烘烘的贴着后背,无端让人生起一股倦怠之感,史无前例地,他又赖床了五分钟。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洛知远挣扎了一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今天的实验室日程,终于恋恋不舍地把孟景横在腰上的胳膊挪下来,起身查看了一下昨晚的残痕。
他身上几乎成了草莓园,吻痕遍布在衣服能够覆盖的所有地方,甚至连脚踝处都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和孟景手指不小心握出的指痕。
大腿有些磨破皮了,孟景昨晚上过药,已经没有什么痛感,只留着一个一寸见方的湿性愈合创可贴盖着,旁边还有几枚吻痕。
孟景这哪是要补偿,他简直讨的是高利贷。
好在,他还没有狗胆包天,要不然喂饱了他,洛知远今天不一定还能走到实验室。
孟景还在睡觉,长长的睫毛垂着,时不时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洛知远弯下腰,报复性地在他下颌线咬了一口。
他皱了皱眉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看到洛知远放大的脸,又瞬间清醒,翻身坐了起来,搂着脖子再讨了一顿丰盛的早安吻。
早上是最容易年轻气盛的时节,洛知远看了看时间,赶忙将这黏人的家伙摁倒在床上用被窝盖住,起身往洗漱间去。
“我热了牛奶,拿了吐司出来,你等会记得吃早餐。”
洛知远在十五分钟内收拾妥当一切,孟景还犹豫着要不要和温暖的被窝告别,看到洛知远站在门口,又一溜烟儿起身,踩着拖鞋过去,从后面把人抱住。
“说再见的时候也要亲亲。”
“好好好,晚上见。”
洛知远在他左边脸颊、右边脸颊、嘴唇上各“啵”了一口,又揉揉赶过来凑热闹的耶耶脑袋,终于如愿出门。
到了学校,洛知远在上电梯的时候遇到了“稀客”。
自从撤稿之后,整整消失了一个月的陆查出现在电梯。这一回陆查没再像以前一样厚着脸皮打招呼,反而是洛知远笑着先开口:“许久不见,来收拾东西的?”
陆查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靠着电梯壁上,垂着眼皮,冷哼了一声,“让师兄失望了,费那么大的周折害我,除了得罪人,什么也没捞着。”
“什么叫我害你,难不成我的数据还能自动跑你电脑里面去?难不成是我盗了你邮箱投的稿?”洛知挑眉,低头瞥了陆查一眼,“偷东西都偷不好,反过来怪别人没有双手递上来给你偷,你这种人还真是……极大地丰富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电梯门打开,洛知远和陆查一前一后往学生办公室过去,洛知远开了门,伸脚碰了碰徐晓健的椅子,低声说了一句:“陆查回来了。”
徐晓健立马放下游戏里的厮杀,将斗志转移到屏幕之外。
陆查将门推开一条缝,徐晓健大开一脚,“砰”地一声阖上。
老旧的木板门卷着风,结结实实往陆查头上一撞,他退后一步,摸着额头,恶狠狠剜了徐晓健一眼,往工位上走过去。
还没走到,徐晓健又扔了一个麻袋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拎着你的破烂回家吧,我给你收拾好了,不用谢哈。赶紧出门,太晦气了,你在工位上,我怕染上脏东西,搞得实验不出结果。”
“让师兄失望了,恐怕我们还要在组里相处几年。”陆查将占据他办公桌的几颗绿萝搬起来,往窗台上重重一扔,扯了几张纸巾一擦桌面,将麻袋里的书和实验记录本一本一本拿出来,整齐摆放回去。
“又剽窃又造假,理工大几十年没出过你这种学术明星了,你能留下?除非是学校要雇你当警示牌,放图书馆立着,过去一个人啐一口,呸,脏东西。”
陆查变了脸色,他将东西重重往桌上一扔,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揪住徐晓健衣领,胳膊一抬,握了拳头照徐晓健脸上招呼过去。
徐晓健不跟他废话,早就想跟这东西干一架了,何况他还自己先动手。
徐晓健膝盖一顶,给了他肚子一下,趁人吃痛弯腰,抓住他手腕往外侧一拧一推,将人撂倒在地上,顺便踢了一脚。
陆查挣扎着要起来,洛知远和李振飞赶紧起身去拉架,摁住陆查,又让徐晓健多踢了两下。
陆查灰扑扑爬起来,知道一人斗不过他们三个,干脆换个地方,搬了东西往实验室去了。
“他还来做什么?”
“这难道不开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