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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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见我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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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5 10:29:27
但徐安期没有更多力气了。
随着一声夹杂着痛苦的怒吼,沾着贺知途双目鲜血的太玄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徐安期闭上眼睛,群鸟惊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飞鸟的振翅中离去。
狐死首丘,鸟飞反乡。
江湖滔滔,天地无垠,世间再无徐安期。
第123章 不惭世间侠骨香
赫连知途在逃。
他不是贺归之,在青衣女子拿出那枚天子令牌,魏危率军包围日月山庄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年望西人在扬州辛苦布局的一切全完了。
他不想去分辨到底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从来只有败者才会在事后关注细枝末节,成王败寇,他向来只认结果。
留得青山在,这天下之大,他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赫连知途当机立断,带着剩下的望西人离开日月山庄。
他提着一口气,一路朝城外飞掠。两侧的古柏苍松化作连绵的虚影,在呼啸的风声中飞速倒退,所有的声响在他耳边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幔。
只要靺鞨能到这里——只要自己还活着——他的一切辛苦就没有白费!
靴底碾过青翠的草叶,远处传来鸟雀的啼鸣,林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赫连知途的头顶是逐渐下沉的太阳。
就在某一刻,一缕飘渺的乐音从背后游丝般缠绕而来。
赫连知途的眉头像是被蛰了一口,这不该有的奇异声响让他停住脚步,回望远处火光冲天的日月山庄。
他忍不住眯起眼睛,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
身旁的望西人面面相觑。
赫连知途再凝神细听时,那缕声音却已消散在凛冽的山风中,只剩下一片呜咽。
林中树木遮天蔽日,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赫连知途浑身无端一颤,连带着双目那道陈年旧伤也开始翻涌起灼烧般的痛楚。
他单手扶住自己的脑袋,眼前颜色变得模糊,哬哬地喘着粗气。
——这是太玄剑留下的伤口。
即便时隔多年,赫连知途还记得它穿透而来的瞬间,剑锋上流转的光芒。
同样,他也记得徐安期挥出这把剑的眼神。
这是烙在他过去的岁月中最深的耻辱印记。这么多年过去,人死如灯灭,赫连知途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大约是遭遇到同样的耻辱,今时今日,赫连知途居然又想起了一个早死在二十多年前的人。
又一次,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
……
……
鸟雀踏着枝头飞向日落的远方。
一把硬弓在暮色中缓缓抬起。
那常人不能开弓的六石长弓被一点一点拉紧,那双握着硬弓的手修长,两指拨弦搭箭,手腕因用力绷起青色筋络,极漂亮,又显出一种令人惊讶的力量。
霞光在天际烧灼出残余的亮光,一张少年的侧脸半隐在阴影中,箭尖隐约反射着冰冷的银光。
赫连知途本就神经紧张,耳畔捕捉到弓弦绷到极致的颤音,一时顾不得双目的疼痛,转头厉声喝道:“谁?!”
话音未落,漆黑的箭杆裹挟着劲风,一箭贯穿赫连知途身旁之人的咽喉,箭势不减,竟深深没入背后大树。
白色羽翎沾着鲜红的血液,在林中光间微微颤动。
“!”
赫连知途脑中嗡然作响。
百步外一箭穿喉贯穿,便是靺鞨铁鹞军中的射雕手,也不过如此!
“……”
百米开外,魏危很轻地挑了一下眉头。
她手中的弓箭并没有放下,这位传闻中的百越巫祝只是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睫,数了数剩下箭矢的数量,接着隔着百米的距离,再次搭箭。
冰冷的箭尖将赫连知途的性命钉死在这里。
**
赫连知途身边的望西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这条路仿佛被施了恶毒的诅咒,任凭赫连知途如何拼命奔跑,也始终看不到尽头。
对那位百越巫祝的印象只是惊鸿一瞥,她便再没有出手,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百越那群唯命是从的疯子会为他们的首领扫平一切存在于这条路上的阻碍。
赫连知途回头。
死死咬着他们的百越护卫中,为首的两道身影如同索命的勾魂使。
女子红衣持鞭,男子白衫握刀。女子振衣挥鞭,鞭子如蛇一般缠住落后几人的身躯,男子就趁着这一瞬的磕绊,如不该存在的幽魂出现在他们身后,寒光一闪,利落地贯穿心脏。
他们的武器浸满了望西人的鲜血,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消亡,熟稔地就像是这样合作过百次千次。
赫连知途死死盯着他们,愤怒与不解交杂在一起,充斥着他的眼睛。
“你们——”
“……”
燕白星蹬了一脚手底之人后背,少年抽出长刀,冷漠地近乎平静。
而楚凤声手中金鞭如活物般游回她腰间,她的眼睛里同样没有一丝笑意。
不约而同,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赫连知途的喉结很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望西人的情报与真实情况总会有一点点偏差。在百越,几位巫咸在魏危的衬托下,似乎各有异心,毫无建树。
北越巫咸燕白星,徒有一身蛮力、无心理政的草包。
南越巫咸楚凤声,一心为了自己部族利益的墙头草。
赫连知途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杀过很多人,不会对百越这些久居高位的巫咸杀人手段感到大惊小怪。但此刻,楚凤声与燕白星展现出的姿态却让他脊背窜上一阵诡异的寒意。
这不是寻常的残忍或是对杀戮的无所谓态度,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简单的东西。他们能为自己的首领做任何事情,并且对任何人都毫无掩饰。
他们跟在魏危后面,将一路上遇到的敌人一一解决,将赫连知途的逃亡之路杀成血河。
**
随着赫连知途身边最后一个望西人的倒下,楚凤声与燕白星停下脚步,一左一右分开,从那惊为天人的一箭来一直没有出过手的魏危终于出现在赫连知途面前。
她抬起手中长弓,一支箭矢破空而出,赫连知途脑中警铃骤然响起,立刻运起轻功后撤,胸口一口真气不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偏过身子,但终究是被贯穿了左肩。
赫连知途闷哼一声,右手死死按住伤口,半跪下去,鲜血从指缝间涌出,看向魏危,半是惋惜,半是嘲讽。
“我竟然不知道,百越与祯朝合作之后,百越的首领就真的心甘情愿为中原做事。”
“……”
出乎意料的是,魏危似乎真的为这句话放下了弓箭。
这个收弓的动作来得如此突兀,连赫连知途都生出了一瞬的迷茫。
他好不容易才强按住肩上的伤口,在望西人的血泊中站起。
大约是因为今日死的人太多,鲜血映衬着远处落下的太阳,浮现出一种灼目的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沿者扬州的江水流淌而下。
赫连知途眼睛飞快地转了转,或许是从魏危放手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解局的希望,又或许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他凝视魏危半晌,缓缓开口。
“……”
赫连知途在讲什么,魏危没有在听。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赫连知途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获得了如今的地位,贺归之是中原与靺鞨的杂种,他就假借父亲的名义锻造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刀,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乔青纨的身份合适,他就灭了日月山庄满门,让望西人鸩占鹊巢,并且不顾乔青纨的意愿,逼迫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死死绑住这个被愧疚折磨一生的女子。
徐安期知道了自己友人的困境,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抹灭这位素冠少年在中原出现过的一切痕迹,至今无人知道徐安期已死。
到现在,赫连知途依然用算计的目光算计着自己的生机——乔青纨那个病弱固执的女人他不在乎,贺归之这个失去价值的弃子他也不在乎……他自负扬州望西人之首,像玩弄棋子般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贺归之的忠诚、乔青纨的善良、徐安期的赤忱,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利用的筹码。
恶贯满盈之人,往往笃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赫连知途并不知道魏危此时在想什么,他肩膀温热的血液淌落到他的手背,他手指蜷了蜷,面上却显得很从容,好似要与魏危推心置腹,谈论利弊,真真切切为她、为百越考虑。
他一贯以这样公正的面目示人。
到最后,赫连知途唇色有些苍白,那双惯于伪装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真诚的困惑。
“百越巫祝,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亲自来扬州找我呢?”
赫连知途是真的不明白。